第39章盐引风波(三)
回到盐铁司时,夜色已深。檐角的雨珠连成线,砸在石阶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像无数根针,扎在寂静的夜里。奉生刚要安排值守,却见一个浑身是泥的驿卒跌跌撞撞跑来,怀里紧紧揣着封信,信纸被雨水泡得发皱。
“太子殿下!苏大人……从鹰嘴谷托人送来的!”驿卒的声音带着跑岔气的颤抖。
萧昭珩拆开信,指尖触到信纸时,才发现纸页边缘有处极浅的压痕,像是什麽硬物硌过。信上字迹还算规整,只简单列了几样发现:半截刻着模糊纹路的刀鞘丶深蓝色织物残片丶谷顶豁口的绳索摩擦痕,末了只提了句“织物似西北行帮所用,刀鞘纹路需回宣州查典籍,暂不返程”。
没有问安,没有多馀的话,甚至没说何时能回。
萧昭珩捏着信纸的手慢慢收紧。苏棠素来谨慎,查案时总会把行程安排写得详尽,哪怕只晚归半日,也会特意说明。
可这次,他只说“暂不返程”,还特意提了要回宣州查典籍——既要查典籍,为何不先回城?反而留在谷外?
他忽然想起信里那句“鹰嘴谷西北处似有废弃栈道,或与撤退路径相关”。西北处?驿卒说送信人是从谷口外的小镇赶来的,苏棠若在谷外,为何要绕去西北?
“奉生。”萧昭珩的声音在雨声里显得格外清晰,“去备马。”
奉生一愣:“殿下要去哪?苏大人不是说……”
“他说要查典籍,却往西北去了。”萧昭珩将信纸折好,塞进怀里,指尖触到那处浅痕时,心头的不安像潮水般漫上来,“鹰嘴谷西北是黑松岭,那片林子去年就有劫匪出没。他一个文臣,带着这点线索往那种地方去……”
後面的话他没说,可眼底的焦灼已经说明了一切。苏棠不是鲁莽的人,此刻反常的举动,要麽是发现了足以颠覆全局的线索,要麽……就是落入了什麽圈套。
“带十名精锐,轻装简行。”萧昭珩转身往马厩走,赤色常服的下摆扫过积水,溅起一串水花,“告诉盐铁司的人,若有人问起,就说我去西市巡查商户了。”
他不能声张。若苏棠真的查到了关键,此刻宣州城里说不定正有人等着他自投罗网。他必须悄悄去,哪怕只是远远看着,也要确保那人能平安回来。
雨还在下,马厩里的马被惊得打了个响鼻。萧昭珩翻身上马,一夹马腹。十匹快马冲破雨幕,蹄声碾碎了宣州城的夜,朝着西北方向疾驰而去。黑松岭的轮廓在夜色里像头蛰伏的巨兽,而他知道,苏棠此刻或许就在那巨兽的獠牙之下。
黑松岭的夜像化不开的墨,往林子里一泼,连风都染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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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棠踩着厚厚的松针往前走,靴底偶尔碾过碎石,发出细碎的声响,在这寂静里格外刺耳。
离开鹰嘴谷时,随行的阿五忽然勒住马,指着西北方向说:“大人,那边有处栈道,前朝留下来的,後来废了,只剩些断石桩子。”
“栈道?”苏棠正翻着地图志,闻言擡头。
“是,听老辈人说,原是为了运送箭矢修的,後来不用了,就荒在那儿。”阿五的刀鞘在马鞍上磕了下,“劫匪要从鹰嘴谷脱身,说不定会走那条路,偏,且隐蔽。”
苏棠点头,让随从们跟上。
写信托人送回宣州时,也只简单提了句“往西北明修箭道查探,几日便回”,没说更多。那时只当是寻常查访,哪想到这黑松岭的树影里,藏着要人命的刀。
“大人!”刘腾的声音陡然绷紧,人已经旋身挡在苏棠身前,拔刀的寒光在暮色里一闪。
破空声几乎和他拔刀的动作同时响起——一支短箭钉在苏棠脚前的地上,箭羽还在颤,箭镞泛着哑光,看着就淬了东西。
林子里突然涌出来十几个黑衣人,蒙面,手里的弯刀没一点反光,显然是特意处理过的。冲上来时没一点声息,刀劈下来带着风,招招往要害去。
“护着大人走!”刘腾的刀沉,劈得又快又猛,生生扛住头前两人。
苏棠被四个随从护着,往前跑,身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是刀刃入肉的声音。他猛地回头,看见护着左後方的阿五不知何时拔了刀,刀尖上淌着血,而旁边另一个随从已经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眼睛还圆睁着。
“你——”苏棠的声音卡在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