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珍惜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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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
季萧玉的动作快得根本不像个重伤初愈的人,他猛地攥住裴弦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那纤细的骨头。
“你跟我来。”
声音沉得骇人,不容半分抗拒。
裴弦被他拽得一个踉跄,本就虚浮的脚步更加不稳,手腕处传来尖锐的痛楚。
他下意识地挣了一下。
“公子!”明砚霍然起身,脸上血色尽褪,想上前阻拦。
斜侧方却伸出一只手,稳稳地按在了明砚的肩上。
季岑秋不知何时也进来了,脸上惯常的明朗笑容此刻收敛得干干净净。
他对着明砚轻轻摇头,声音压得很低:“让他们谈谈。现在,谁掺和进去都是添乱。”
他的手指在明砚肩上微微用力,带着一种安抚性的强制,半推半揽地将明显还想挣扎的明砚带离了这方令人窒息的暖榻区域,径直往殿外走去。
明砚被他带着走,忍不住回头,目光紧紧追随着被季萧玉强硬拖走的裴弦,满是忧虑。
季萧玉根本不管身後发生了什麽,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掌心里这只冰凉却又妄图逃离的手腕上。
他几乎是拖着裴弦,穿过空旷寂静的内殿,大步走向自己的寝殿。
殿门在他身後被守在外面的内侍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他身上尚未散尽的血腥气。
季萧玉几乎是甩手将裴弦掼到了里间那张宽大的龙榻边。
“走?”
季萧玉猛地逼近,身影在昏暗中投下的阴影将裴弦完全笼罩。
“裴丝竹,看着我!”
裴弦被迫擡起头,撞进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睛里。
那里面燃烧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焚毁,可在那熊熊烈焰之下,他分明看到了更深的东西,是被遗弃的伤痛。
“你要走去哪里?!”
季萧玉的声音陡然拔高,“找个清静地方等死?然後让我在千里之外,连你最後一面都见不到?!”
“连你埋骨何处都不知道?!”
“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座空荡荡的宫殿里,留在这个……这个你拼了命想起来,又拼了命要丢下的地方?”
季萧玉的声音开始发颤,那份强硬外壳在恐惧面前不堪一击,“裴弦!你的心呢?!你刚刚找回来的那颗心,就这麽急着要把它再挖出来丢掉吗?!”
裴弦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能说什麽?说自己的污名会连累他?说自己这残破的身体已是累赘?
说不想让他亲眼看着自己油尽灯枯?这些话,在季萧玉此刻几乎要将他吞噬的愤怒和痛苦面前,都显得那麽苍白无力。
“说话!”
季萧玉狠狠摇晃了他一下,眼眶竟微微泛起了红,“告诉我!你凭什麽替我决定?!凭什麽觉得你走了就是为我好?!你问过我吗?!你问过我想不想要这种好吗?!”
“你是不是觉得……”季萧玉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委屈至极,“……觉得我护不住你?”
“我没有……”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你有!”
“你看着我一次次受伤,看着我为了护你跟朝臣周旋,看着我每天提心吊胆怕你毒发……你是不是觉得……我季萧玉就是个废物?连自己最想护住的人都留不住?!”
他抓着裴弦肩膀的手终于松开了力道,却转而紧紧箍住了他的腰,将人死死地按进自己怀里。
这个拥抱是用尽全力的禁锢,仿佛要将裴弦整个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丝竹……”季萧玉的声音闷在裴弦的颈窝里,带着滚烫的湿意,那不再是帝王的命令,而是一个濒临崩溃之人的哀哀恳求,“别走……求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我只有你了……只有你了……”滚烫的液体,一滴,两滴,洇湿了裴弦肩头的衣料。
裴弦僵硬地被他抱着,感受着那具重伤初愈的身体传来的剧烈心跳和无法抑制的颤抖。
季萧玉的每一句质问,每一滴眼泪,都让他感到难受。
那些自以为是的为他好,那些想要独自承担默默消失的念头,在此刻季萧玉不加掩饰的脆弱和痛苦面前,显得那麽自私,那麽残忍。
他想起季萧玉在静思殿一遍遍讲述荷塘旧事的声音,想起他在刺客刀下死死护住自己的样子,想起他昏迷时自己那莫大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