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所有的挣扎,所有的自我厌弃,所有的想要逃离,都抵不过季萧玉这一句带着哭腔的“别丢下我一个人”。
他以为离开是解脱,是成全。
却忘了,对季萧玉来说,那将是比死亡更漫长的凌迟。
紧绷的身体一点点软了下来,裴弦擡起那只未被禁锢住的手,轻轻环住了季萧玉的腰。
他的脸埋进季萧玉的肩窝,鼻尖萦绕着浓重的药味和独属于季萧玉的气息。
冰凉的身体被对方滚烫的体温包裹着,深入骨髓的寒意被温暖了些许。
“……好。”
“不走了?”季萧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急切地在他耳边追问,像个抓住最後一丝希望的孩子。
裴弦闭上眼,滚烫的泪水终于冲破堤坝,无声地滑落,浸入季萧玉的衣襟。
“……嗯。”他用力地点点头,更紧地回抱住怀里这个为他流泪的人,“不走了,哪儿……也不去了。”
季萧玉的眼泪灼伤了裴弦的颈侧,那滚烫的温度像是要在他的皮肤上留下独特的标记。
裴弦的手指蜷缩着,最终缓缓擡起,抚上季萧玉的後背,隔着厚重的衣服,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急促起伏的呼吸。
“悯吟……”他轻声唤道,声音像是被泪水浸透的棉花,柔软而沉重。
季萧玉没有擡头,只是更用力地抱紧他,仿佛一松手,怀中的人就会化作一缕烟消散。他的声音闷在裴弦的肩头,带着几分执拗:“你发誓。”
裴弦的指尖轻轻拍着季萧玉的背,那里曾为他挡下刀光剑影如今却因他的软弱而颤抖。他闭了闭眼,喉间泛起苦涩:“我发誓,裴弦哪也不去,就待在季萧玉身边。”
殿内的烛火微微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纠缠成一片模糊的轮廓。
季萧玉终于稍稍松开手臂,却仍不肯放他离开自己的怀抱。
他捧起裴弦的脸,拇指擦去对方眼角的泪痕,自己的眼眶却还红着:“丝竹,你听好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像是立誓,又像是宣告:“从今往後,你的污名,我来洗刷。你的寒症,我来找人医治。你的馀生,我来负责。”
裴弦的睫毛颤了颤,眼底闪过一丝痛楚:“可我的时间……”
“够了!”季萧玉打断他,眉头紧蹙,“太医的话未必作准。天下之大,总有法子能治你。若真没有……”
他的声音哽了一下,又强行压下,“那我也要你留在我身边,一年,一月,一天……我都要。”
裴弦望着他固执的神情,忽然想起自己掉入水中那次,眼前的人同样固执的叫他的表字。
时光荏苒,那份执拗却从未改变,他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却微微扬起:“好。”
季萧玉的眉头仍未舒展,裴弦擡手抚上他的眉心,指尖轻轻揉开那紧蹙的川字:“别皱眉。”他的声音轻柔,像是哄劝,“以後的事,以後再说。我们……珍惜当下,好不好?”
季萧玉抓住他的手,贴在唇边,吻了吻他的指尖:“好。”
殿外回廊下,明砚猛地甩开季岑秋的手,黑色衣服下的肌肉绷得死紧,他转身就要往回走,却被季岑秋一个闪身拦在面前。
“让开。”
季岑秋却笑了,那双总是弯着的桃花眼此刻却透着坚定:“不让,你主子和我皇兄的事,轮不到我们插手。”
“我是公子的影卫。”明砚一字一顿道,右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短刀上。
季岑秋的目光在那只青筋微凸的手上停留片刻,忽然伸手戳了戳明砚紧绷的脸颊:“知道知道,全天底下最忠心的影卫大人。但你现在冲进去,除了让事情更糟还能干什麽?”
明砚被这突如其来的触碰惊得後退半步,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
季岑秋趁势逼近,将他逼到廊柱旁,两人距离近得能闻到彼此身上的气息。明砚身上是常年隐匿带来的淡淡木香,而季岑秋衣袍间则萦绕着阳光晒过的柑橘味道。
“坐下。”季岑秋忽然板起脸,拿出了摄政王的威严。
明砚眉头微蹙,却在对方坚持的目光中缓缓坐在了廊下的石凳上。
季岑秋满意地点头,一撩衣摆坐在他对面,顺手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
“喏,御膳房新做的桂花糕,我偷。。。咳,拿来的。”季岑秋打开油纸包,金黄的糕点散发着甜香,“感觉你有点饿,吃点东西。”
明砚看着递到眼前的糕点,没有伸手:“属下不饿。”
“骗人。”
季岑秋直接捏起一块塞进他手里,“自从嫂子回来,你吃过几次像样的饭?”
明砚的手指微微一动。
“别瞎想。”季岑秋仿佛看透他的心思,咬了一口桂花糕,含混不清地说,“我只是。。。顺手带过来,怕你饿死。”
明砚垂下眼睛,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糕点边缘。
季岑秋盯着他修长的手指,怔了怔。
“你……”
明砚刚开口,忽然察觉到什麽,猛地擡头望向殿门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