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是断袖。”
裴弦几乎是绝望地吐出这最後的屏障,这压垮他无数日夜的最後稻草。
“我知道。”
季萧玉的声音稳定如磐石,没有丝毫波澜。
“我听见了。”回答简单,直接,干脆利落。
却像最锋利的剑,瞬间刺穿了裴弦最後那层摇摇欲坠的防御!
紧绷到极限的身体骤然失力,他微微晃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
季萧玉的手臂稳稳有力地托住了他下滑的身体。
不是厌恶,不是鄙夷,是平静到理所当然丶用行动宣告的彻底接受。
这份平静,比任何激昂的誓言都更有力量,足以支撑起他崩塌的世界。
季萧玉小心地扶他坐回椅子。
自己则蹲下身,与他平视,目光相接,没有再碰触他。
他拿起温着的酒壶,倒了一杯热腾腾的酒,递到裴弦冰冷颤抖的手中。
“喝一点。驱驱寒。”他看到裴弦的指尖依旧冰凉,脸色苍白得吓人,心尖像被狠狠拧了一把。
裴弦接过酒杯,温热的瓷壁传来一阵暖流,顺着指尖蔓延。他颤抖着手,小口小口地抿着杯中辛辣的液体。
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在冰冷的胸腔里缓缓化开,勉强压住了喉间翻涌的哽咽。
他看着季萧玉近在咫尺的脸,那深邃眼眸里映着自己狼狈的样子,只有一片专注的澄澈。
他鼓起残存的勇气,声音低得如同耳语
“……你呢?”他问这拥抱的含义,问这宣告背後的心意。
季萧玉看着他,眼神没有丝毫闪避,坦荡如同浩瀚星河
“我心所向,唯你而已。”
七个字。比千言万语更清晰,更重若千钧。
这句话,像一把滚烫的钥匙,猛地捅开了裴弦心湖最深处的闸门。
眼眶猛地一热,视线瞬间模糊。他慌忙低下头,死死盯着杯中晃动的酒液,不敢让那汹涌的泪落下。
季萧玉没有追问,没有逼迫。
他只是站起身,解下自己身上那件素色的外袍。
带着他体温的衣料,带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轻柔而坚定地披在裴弦单薄的狐裘之上。
“风冷,多穿点。”动作自然得如同做过千百遍,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
裴弦没有拒绝。
那带着季萧玉体温的外袍覆盖下来,如同一个无形温暖的茧,瞬间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寒意,将那颗动荡不安却第一次真切感受到滚烫暖意的心,小心翼翼地包裹了起来。
水榭外,天色彻底暗沉下来,残荷的轮廓在暮色中模糊不清,如同被晕染开的水墨。
“回去吧。”季萧玉的声音打破了这片饱含了太多情绪的沉寂。“你脸色不好,需要好好歇息。”
他没有再提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切,仿佛那只是一个无需多言的既定事实。
裴弦点了点头,慢慢地站起身。
腿脚依旧有些发软,带着劫後馀生的虚脱。
季萧玉立刻伸手,稳稳地扶住了他的手臂。
那力道适中而坚定,温热的手掌隔着衣料传来稳定可靠的力量。两人沉默地走出水榭。
季萧玉的手一直稳稳地扶着他,直到他在廊下站定,才不着痕迹地松开。
“殿下……”
裴弦停下脚步,在昏暗的光线里,深深望向季萧玉挺拔的侧影。
“嗯?”
季萧玉侧首看他。
“……谢谢。”
裴弦的声音很轻很轻,几乎被风吹散,但他知道季萧玉一定听见了。
谢谢你懂我的自卑,谢谢你撕碎那标签,谢谢你…给了我一片容身之地。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季萧玉的目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专注,仿佛要将他的模样刻进眼底。
“早些歇息,我叫太医去偏殿看你。”他直接指明了东宫偏殿的方向,没有给他任何拒绝的馀地。
裴弦张了张嘴,季萧玉已擡手示意远处侍立的内侍。
随即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朝东宫深处走去,挺拔的背影渐渐融入宫殿的阴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