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元驾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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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章殿内,龙涎香的馀烬混着浓重的药味,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气里。
太上皇季元枯槁的手无力地垂在明黄锦被之外,眼窝深陷,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殿外,黑云压城,闷雷在低吼,酝酿着一场席卷天地的风暴。
季萧玉跪在龙榻前,昭示着不久前那场心灵的剧震。他握着父亲冰凉的手,指尖感受着那几乎不可察觉的生命脉动一点点流逝,心却沉在更深的冰渊里。
暗袋里的纸团紧贴着心口,灼烧着他所有的神经末梢。那双冰冷带着熟悉轮廓的眼睛,寒鸦的眼睛,与病榻上父亲衰败的面容在脑海中交织重叠。
“父皇…”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少年帝王不该有的脆弱。
季元浑浊的眼珠艰难地转动了一下,似乎想看清儿子,嘴唇翕动,却只发出几个破碎的气音。
季萧玉俯身凑近。
“…守…守住…江山…”气若游丝,却字字千钧。这是太上皇最後的嘱托,亦是压向新帝肩头染血的千钧重担。
季萧玉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属于皇帝沉重的坚冰。
“儿臣…谨记。”他重重叩首,额头触及冰冷的地砖,寒意刺骨。
就在他直起身的刹那。
沉重悠长和带着撕裂灵魂般悲怆的钟声,骤然穿透层层宫阙,撕裂了沉闷的雨幕,响彻整个京城上空。
一声,两声,三声…九声龙吟钟响,宣告着太上皇的陨落。
太上皇驾崩了。
季萧玉身体猛地一颤,仿佛那钟声是直接敲在他的心脏上。
他维持着叩首的姿态,久久未动,唯有紧握成拳的手背青筋暴突,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陛下节哀。”
殿内殿外,哭嚎声如潮水般涌起。太後纪锦年在宫人搀扶下于偏殿悲恸,按制,将移居奉先殿为先帝守陵。
季萧玉缓缓起身,脸上没有泪,只有一片冰封的肃杀。
他看向窗外,黑云翻墨,白雨跳珠,天地同悲。
但这悲,并非纯粹的哀伤。国丧,是举国同哀的时刻,更是权力交接最脆弱人心最浮动的时刻。
“寒鸦”…就在等这一刻。
他猛地转身,目光扫过殿内跪伏的衆人,声音裹挟着威压,瞬间盖过了所有悲声:“传朕旨意,国丧,举国哀悼。太後懿驾即移奉先殿,为先帝祈福守陵。然……”
话音未落。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巨响,并非来自天际的惊雷,而是自京城西南方向骤然传来。
紧接着,是第二声和第三声。巨大的火光伴随着滚滚浓烟,即使在暴雨中也清晰可见,冲天而起
“报——”
凄厉的嘶喊伴随着踉跄的脚步声撞入殿门,一名浑身浴血的禁军统领扑倒在地,盔甲破碎,声音带着濒死的惊恐:“陛下!西…西市粮仓旁的武库!遭…遭强袭,贼人…数量不明…手段狠辣…守军…快顶不住了!”
仿佛是一个信号,整个京城瞬间被点燃!
“报——东城多处民坊起火!有暴徒趁乱劫掠,冲击府衙!”
“报——南城门守军哗变,疑似与逆贼里应外合!”
“报——北城发现胡骑踪迹,强攻城防!”
“报——吏部侍郎府邸遇袭,侍郎…殉国!”
“报——太仆寺卿于回府途中…被…被当街刺杀!”
噩耗如同冰雹,密集地砸向刚刚失去主心骨的皇宫。哭嚎声被更刺耳的尖叫丶厮杀声和爆炸声所取代。
混乱如同瘟疫,在国丧的悲恸底色上,疯狂蔓延。京城内外,火光四起,喊杀震天,精心策划的雷霆攻势,在国丧的混乱帷幕下,悍然发动。
季萧玉站在含章殿门口,龙袍被风雨打湿,猎猎作响。他望着远处冲天的火光,听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混乱与杀伐之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比这漫天风雨更狂暴的怒火与冰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