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同背面
郁燃回到出租屋已是夜里十一点。
老城区的楼道灯坏了三盏,剩下的一盏在头顶忽明忽暗,像断片的老胶片。
他反手关上门,把背包甩在单人沙发上,那两份合同被他随手搁在茶几——
一份是版权买断,一份是婚姻协议。
一黑一白,像一对立场分明的分镜画面。
屋里没开灯,只有窗外的路灯光穿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出一道道平行的银色条纹。
郁燃蹲下身,把两份合同并排摆好,指尖在纸面上轻轻划过。
纸张是高级哑粉,带着细微的颗粒感,在指腹下发出低低的沙沙声。
他深吸一口气,先把版权合同翻到最後一页——
乙方签名处,郁燃两个字墨迹已干,像被钉死在白纸上的黑蝶。
八十万,买断他三年心血,外加全球发行。
条件优渥到近乎荒唐:不删改丶不限级丶不干涉最终剪辑。
唯一附加条款用钢笔手写,只占一行小字——
【甲方江聿丞,出任本片唯一制片人。】
郁燃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制片人意味着什麽?
意味着从勘景丶选角到後期调色,所有资金走向最终都要经过江聿丞的签字。
意味着他可以在任何一次看片会上,用一句“再剪三秒”把郁燃逼到崩溃。
也意味着——
郁燃闭上眼,脑海里闪过医院走廊刺眼的白炽灯,和呼吸机单调的滴滴声。
八十万足够缴清母亲下一次手术费,以及ICU里那台最昂贵的体外循环机。
他没有退路。
郁燃把版权合同推到一旁,拿起第二份。
婚姻协议。
封面简洁到近乎敷衍,只在左上角印着观象影业法务部的LOGO。
翻开第一页,条款却密密麻麻爬满整张A4,像一张精心编织的蛛网。
【第一条:协议有效期自双方签字之日起,至电影《在雨夜》全球首轮公映结束当日止。】
【第二条:协议存续期间,甲乙双方对外以合法配偶身份共同出席必要场合,不得以任何理由拒绝。】
【第三条:甲乙双方互不干涉私人生活,但任何一方与第三方産生情感或经济纠纷,需提前书面告知。】
读到“情感”两个字时,郁燃指尖顿了顿。
他想起江聿丞在会议室里那句轻飘飘的“合作愉快”,以及对方腕骨上那道旧疤。
——那道疤,似乎也是“情感纠纷”留下的纪念品。
再往下,条款逐渐变得冰冷而具体。
【第四条:若因甲方原因导致协议提前终止,甲方需一次性支付乙方违约金人民币捌佰万元整。】
【第五条:若因乙方原因导致协议提前终止,乙方需返还全部已收款项,并额外赔偿甲方经济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