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病房
走廊尽头的ICU大门,永远关不紧。
门缝里漏出一条惨白的光,像被拉直的胶片,
照在郁燃脸上,把他眼下的青黑映得更深。
凌晨三点零七分,护士第三次出来,
手里端着托盘,托盘里是一管透明液体,
标签写着:多巴胺20mg。
她低声说:“郁先生,签字。”
郁燃接过笔,在《病危通知书》上写下名字。
字迹抖得厉害,最後一笔拖出一道长长的尾巴,
像心电图里那道不肯掉头的尖峰。
病房里只有两种气味:
一种是冷到骨子里的消毒水,
另一种是母亲身上淡淡的丶
被汗水和药物反复浸泡後的旧棉衫味。
郁燃把椅子拖到床边,
椅背硌着肩胛骨,像一把钝刀。
母亲的脸陷在白色枕头里,
氧气面罩上的雾气随着呼吸起伏,
像极了他电影里那场人工雨——
每一次呼气,都是一次涨潮。
他伸手,想替母亲把额前的碎发拨开,
却在指尖碰到皮肤的瞬间缩回——
那温度太低了,低得不像一个活人。
心电监护仪的绿色曲线,
每两秒跳一次,
像一支被按了循环键的曲子。
郁燃盯着数字:心率42,血压6030,血氧78。
他知道,再往下掉一格,
曲线就会拉直,变成一条永不起伏的线。
他把掌心贴在母亲手背上,
试图把自己的温度传过去,
却只摸到一片冰凉的针眼和薄如纸的皮肤。
“妈,再坚持一下,”
他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明天首映,我带你去看。”
母亲的眼皮微微颤动,
却没睁开,
只是氧气面罩里呵出的雾气更浓了一分。
三天前的夜里,母亲第一次病危。
郁燃在走廊尽头接到电话,
赶到时,医生正把除颤仪推出来。
“室颤,准备200J!”
郁燃被挡在玻璃门外,
看着母亲的胸口被电流擡起又落下,
像一条被浪头抛起的鱼。
三次电击後,心电曲线终于回到锯齿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