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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萍水相逢的过路人罢了。”◎
被陈毓不由分说推至门外,祝琬并未急着往里进,她沿着游廊来到一处窗檐边,回想着今日见到太子後的种种。
看太子刚见她时的那副神色,他定然不是如他口中所言那般是特意为她而来,个中缘由想来是难为外人道了。
其实便是不问她也大概猜得到,太子来这一趟,多半还是想在这混乱地界横插一手,以期日後能从中得利。
朝中秦家等一衆武将看似支持太子,实则只是在支持未来的储君,倘若明日东宫易主,秦家亦会倒向新任太子。
太子想要培植自己的势力,但在他登基上位之前,以秦家为首的武将皆不会明确表态支持于他。
至于自己的外祖父一门,且不说此前因着周俨在北边战事失利,舅舅和表哥皆不受重用,便是能得重任,当下的京中暗潮汹涌,若想持身中正不站队,急流勇退方谓之知机。
至于太子同她说的那些,一部分是当她是不知事的闺阁小姐,觉着说两句倾慕的话便能骗得她的信任,另一部分也有借向她示好拉拢祝家之意。
只要太子没把握把这里的人尽数灭口,他就不会轻易对她出手,但方才陈毓将她从房间推出来,一副替她做决断的架势,落在太子眼里只怕反而会産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她不能让太子觉着,她或者说她代表的祝氏与犯上作乱的叛军有过往。
思及此,祝琬往房中回,一旁陈毓安排跟着她的如期打量她半晌,还是没忍住小声道:“我们主子说……”
他开了个头,祝琬便轻瞥他一眼却没言语,如期自觉断了话头。
陈毓是他的主子的,却不是祝琬的主子,这话祝琬不好亲口说,但无论是如期还是陈毓自己心里都是有数的。
刚来到房间所在的楼层廊道,便有碎裂的木屑先声而至,险些划到她的脸,旋即是木门破裂的闷响,祝琬循声望去,便瞧见先前劫持她的那个侍从这会正狼狈地起身,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护在太子的身前,另一侧的陈毓刀锋染血,似下一刻便要痛下杀手。
祝琬三步两步上前,像是没瞧见周遭的狼藉一般,来到两人中间,看到她,陈毓下意识将手中刀背到身後,但瞬息间便拧起眉,他看向祝琬,正要开口,祝琬却快他一步。
她将旁边地上的剑拾起,执剑柄将长剑递还给太子,轻声道:
“太子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太子身侧的随从馀光里观察着太子的反应,见太子殿下微一点头,擡手将祝琬手中太子的佩剑接过,也将太子身前的位置让开,令祝琬能来到太子身前。
祝琬朝着太子走近半步,却仍保持着些距离,所谓借一步说话不过是想打断太子同陈毓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并不是当真想和太子私下商谈,毕竟现下这位养尊处优的太子殿下被她身後那位打得正一肚子火气,她犯不着让自己身处险境。
但此前陈毓擅自做了她的主,她又必须站出来,否则无论太子今日是生是死,祝氏都会成为叛军的同党。
祝琬低眉顺眼地朝着太子一拜,声音也压地轻而柔,“殿下,祝琬知错了,不该乱打听殿下的行踪,还望殿下莫怪。”
她话音落下,此间便静了,顿了顿,她接着道:“实是祝琬心有不甘,离京後路上听闻殿下因公务也出了京,便想着与殿下见上一面。”
太子听了她这番话,盯着她瞧了半晌,又看了看她身後的陈毓,颇为不满地哼了声,缓缓开口:“你可知他是什麽人?”
祝琬不动声色,沉思片刻後道:
“只听他说他是进京举仕不顺,此番回乡打算做些小生意。”
言至此时,祝琬微顿,留意了下身後的动静,见背後那人并未打算拆她的台,堪堪放了心,接着又道:“这些在入住此地之前我是让人查问过的,但毕竟出门在外,想来同旁人谈及自己的事多多少少都会有些隐瞒。”
太子身旁的侍卫狐疑地看了看她,忍不住道:
“既有隐瞒,祝姑娘为何不查问清楚?”
祝琬没计较这名侍卫贸然插话,只是如实作答。
“本就是萍水相逢的过路人,住个店而已,总不至于像审犯人般,将人的身份底细全然问出,这样岂不是更惹眼了?”
“这麽说,你是为了孤来此?”
“……”
祝琬抿唇并未应声,她知道,此间沉默,在太子眼里多半是默认的。
太子盯着她打量,祝琬不在意,方才开口前她只担心陈毓不愿配合她,将她的底掀给太子,但见他无意干涉便知道自己赌对了。
无论陈毓来禹州这一趟所图为何,总归他现下只有此前营地中她见过的那麽些人手,杀了区区一个太子几名侍卫容易,可这时招惹上朝廷,绝非明智之举。
这事实,她看得出来,她不信陈毓看不出来。
比起他现下的缄口沉默,其实祝琬更好奇的是此前陈毓为何会出手,好像被冒犯的人是他一般。
可现下不是理会这些事的时候,祝琬看向太子,对视半晌,她率先开口。
“不知此前殿下对祝琬的承诺可还作数?”
太子目光掠过她,瞥了眼陈毓,而後转回她身上。
“祝姑娘可能代表相府同孤约定?”
祝琬心中微松,借着太子此问轻声开口。
“我此行来寻殿下,本就是抱着万一的希望,若殿下也愿意,今日之约就此达成,我会修书一封遣人送回相府。”
大抵是对陈毓既恼火又忌惮,饶是连祝琬都看得出太子面上的不豫,可他终究是没发作,他整了整衣冠,转身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