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拂了面子,第一反应是生气,但又无法反驳,便含糊着说:“这话说的,他那时候那个成绩都不一定考得上个好学校,做父母的成天记挂着,不也是一件耗神耗力的事。”
“小意也没真让我们担心过。他能走艺考是因为他是这块料子,我心甘情愿让他读。”关婉慈给发愣的祁初意夹了块肉,“尝尝味道怎麽样,这是我跟同事新学的做法。别听你爸瞎说,读什麽都好,只要你们自个儿喜欢,心里头想清楚了,那就是合适的。”
消停了没一会儿,何佑德又想起一件事:“张家那儿子似乎是铁了心要跟家里对着干,不愿跟那男的分手,闹得要死要活,就差断绝关系了。”
这句话一出来,满桌的人都看向他,关婉慈语气犹豫:“那张姐……”
“还能怎麽的,被气得心脏病都犯了。搁谁家遇上这种事不糟心,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在想什麽,赶这种时髦,不嫌恶心。”
关婉慈轻叹一口气:“也不知是造了什麽孽,怎麽会发生这种事呢。”
她说话是惯有的轻柔调子,慢条斯理的,话音里不无同情,祁初意却听得浑身一颤,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把头埋得更低了。
“谁知道呢,好在这种事不是落在我们头上。”何佑德话锋一转,突然意有所指地看祁初意,“你说对吧,小意?”
祁初意浑浑噩噩,双眼茫昧地望向他,犹如没有聚上焦的镜头。
他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点头,缄默地吃完剩下的饭丶收拾好餐桌洗碗。
直至回到房间,松下背脊埋进床里时,他才觉察到後背一片黏腻,又热又凉的——那是扒在皮肤上的虚汗将将散掉时残留下来的触感,警醒着他那些荒谬的丶如梦似幻的念头是不被允许的。
祁初意坐到桌前,又翻出那枚胸针,手指不自禁在纤细的竹节上摩挲。
拇指每擦过一寸,胸针上的淡金色光芒就仿佛被抹掉一分,连带着映进祁初意眸中的光亮也被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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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时钟刚转过七点,祁初意就醒了。
他在学校时每日都会早起练做一会儿发声训练或是记记彩排要用到的台词,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生物钟,即使放假了也学不会偷懒。
再加上前一晚何佑德的试探太过明显,像一块梗在他心里的大石头,压得他连喘息都困难,更遑论酣眠。
浴室里传来哗哗水声混着刷子摩擦的声响,想来是关婉慈起得比他更早,不知道在干些什麽活儿。
祁初意寻着声音走过去,顺口喊道:“妈?”
里头虚虚地应了,先是传来板凳摩擦地面的短促响动,紧接着,“哐当”一声,带起一连串东西磕碰的动静。
祁初意心里一紧,急忙跑进去,只见地上的桶与盆撞得七零八落,关婉慈微弓着腰,单手撑在洗衣机上,另一手抚着太阳xue,头低垂着,碎发散在脸侧,叫祁初意看不清她此刻的状态。
“妈,你怎麽了?”祁初意过去扶她,“磕到了吗?”
关婉慈好一会儿才缓过来,重新擡起头,笑道:“没事儿,刚起得着急,眼前有点发晕,没看清路,老毛病了。”
祁初意眉间微凝在一起:“怎麽会突然发晕?要不找个时间我带你去医院查查?”
“多大点事,用不着,估计就是贫血,坐久了就会这样,不影响。”
她执意不去医院,祁初意知道这时候劝是劝不动的,只好搀住她的胳膊,准备把人带出去,结果眼角馀光一瞄,看到洗衣板上刷到一半的衣物,他的眉头顿时聚拢得更紧了。
家里分明有洗衣机,关婉慈向来是物尽其用的人,既然买了机器,就不会闲置着不用。
“手洗干净些。”关婉慈轻声解释。
还不等祁初意反驳,一道声音插进来:“就是,机器哪有人细致,一堆衣服卷在一起洗,多不干净。”
祁初意转身跟满脸不满的何佑德对视,再看地上那单独一套的男装,突然就想明白了关婉慈这麽做的原因。
一团火霎时间在胸腔里积攒跳动,祁初意握了握拳,还没开口,何佑德倒是先发制人上了:“一大早吵嚷什麽,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妈身体不舒服,干不了这种活,要是觉得不干净可以自己洗,妈的心思再细致也不知道他人衣服的脏垢在哪。”
祁初意边说边弯腰,把地面上的几件衣服一卷,干净利落地扔进洗衣机里,随即合上盖,按下开关。
一整套动作行云流水,等何佑德反应过来时,机器的运转声已经在狭小的浴室里轰轰回荡。
这是他颐指气使这麽多年来第一次被祁初意呛回去,何佑德怎麽也没料到逆来顺受的人会有忤逆他的一天,心下只觉得更不能容许,短暂的怔愣过後,他指着祁初意的鼻子破口大骂:“反了天了你!读几年书就把自己当老子了?养你这麽多年,不说让你给我洗套衣服了,就这点小事你都处处跟我对着干,以後哪还敢指望你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