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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呼吸都清浅（第2页）

靳流星试着吃了一个，“唔……”他脖子一伸，然而极快地憋住了，掺着馒头一起咽下去，再低头喝一口米茶。

老头眼神在他们三个身上流转，不说话，只是看着。

邬雪一直吃的很沉默，就说了两句话，旁边俩位压抑中带着一点尴尬。

黎郁也终于对五花肉下手了，几次努力舒展眉头，夹着五花肉飞快填进嘴里，屏住呼吸，快速嚼几下咽下去，再低头喝米茶冲冲。

只吃瘦肉的人真的沾不了一点肥，除非做得不腻。

邬雪胡乱往嘴里夹着菜，眼睛不眨一下，定定看着某一处。靳流星在他侧面艰难挣扎，再一次低头喝米茶冲的时候赶紧站起来去对面，同时给黎郁使颜色，他自己放下凳子弯腰夹菜：“我去！没吃过家养的鸡蛋，这麽好吃……”

黎郁抽出纸巾按邬雪眼睛上，靳流星看着感觉差不多了坐下来，三人埋头吃饭。

“我真……”靳流星腰都弯不下去了，拿起碗仰头喝。

黎郁把最後的鸡蛋和炒生菜倒进自己碗里，剩下还有一盘香菇炒五花和辣椒韭菜，邬雪拿着剩下两盘往自己碗里倒，倒最後的香菇炒五花只剩五花时被靳流星拦下来，“哥们有福一起享。”

女人看完鸡回来，进门愣了一下，“吃这麽快？”

靳流星比了一个“OK”手势，然後放下碗，终于……吃完了。

邬雪开始收拾碗筷，黎郁靳流星和他一起，端盘摞凳子各有分工。邬雪左手提着折起来的竹桌，回头道：“爷，等会儿过来。”然後出了客厅门。

“放那就中啊雪。”女人後仰头对着窗户外面说。

“没事。我刷。”邬雪穿过院子进了厨房，打开灯竹桌靠墙放，黎郁跟在後面把盘子碗放水池里，他开水龙头拿丝瓜瓤开始刷，全程低着头一语不发。

刷完碗回到堂屋客厅，邬雪带着去厕所，让爷把尿尿了，然後抱上床，又陪着坐了一会儿，出去回南院的时候七点二十四分。

天已经全黑了，黎郁打开手机照明，三人沉默着往前走，经过白杨树园快走到方坑的时候靳流星再也忍不住，一路小跑，跑到方坑前扶着一棵树蹲下就开始吐。

邬雪和黎郁过去扶他，黎郁忍了几忍，最後也没忍住，顿下来对着坑也开始吐。

俩人吐了得有三四分钟，才互相搀扶着站起来。

“走吧，回去漱口。”邬雪不知道什麽时候也打开了手机照明。

“舒服了。”靳流星仰头，看着满天的星星胃里终于好受多了。

黎郁递给靳流星纸巾擦嘴。

“能走吗？”邬雪神情淡淡站在旁边，看不出悲喜。

扶着树缓了一会儿，俩人跟着邬雪走，才走了几步，就见邬雪猛地掉头直接跪倒在坑边，双手拄地，双膝砸下去好大一声闷响，紧接着没有一丝一毫的间隔，头垂落，“哇”地一声就吐了，接着是扑簌扑簌食物掉落坑底的声音。

俩人大惊失色连忙去扶。

邬雪脑子昏沉，用力抓紧了地上的枯草使自己不掉下去，眼泪糊了满脸，混着呕吐物坠在坑底。

“雪雪……你没事吧……”

呼唤全都化成了耳鸣，他听不见，只剩下黑黝黝长大口的坑底跟痉挛到纽结在一起的内脏。

邬雪往前坠得厉害，俩人一边揽着胳膊，一边拦着肚子不让往前撑。靳流星一直在耳边说话，叫他名字。

邬雪一直吐，吐到最後什麽东西都吐不出来还在干呕，如果不是两人搀扶着，整个人都能脱力栽倒坑里。

“雪，雪，雪……”靳流星右手架着他右边胳膊，左手顺着他的脊背安抚：“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回去喝茶漱口……”

“唔……”

邬雪整个人跪坐在地上，上半身的重量彻底交给了两人，脖颈则是往下勾着，面朝地，浑身了无生气，脊背偶尔抽一下又是在吐。

黎郁架着他左臂同样跪在地上，给他擦不住涌出来的眼泪，最後纸用完去问靳流星要。

白杨树的枯朽的树杈直直指向天空，月亮挂在天上时而惨淡时而明亮，邬雪吐了足足有半个小时，吐到浑身脱力，胃还在不停翻搅，但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吐，只馀无声流泪。

他吐了多久，泪就流了多久，到最後吐也吐不出来，泪流也流不出来，黎郁给他用最後的纸擦眼睛上差不多干掉的泪痕，再擦擦嘴，俩人搀扶着他站起来。

邬雪左右挣扎了一下，抖着嘴唇开口：“我自己可以。”说完手摁在地上，浑身颤抖着想要爬起来，爬到半路胃里又是一阵排山倒海，他整个人往前坑里栽。黎郁单膝跪地，左臂拦住他腰腹，右臂从背後穿过去，手掌紧贴在腹前拉链处，是一个侧抱的姿势，被他带的也歪了一下。

肠道胃部兀自痉挛，却连胃液都吐不出，有凉风从後颈穿过来，邬雪跪在地上定定看着脸前深坑，思绪被连续的呕吐锤成散雾，脑子里什麽都没有，他自己也没有，什麽都没有。

靳流星突然想起一件事，赶紧站起来，朝旁边空气挥舞胳膊：“傻逼，赶紧滚，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急急如律令，打雷把你劈冒烟，下油锅把你炸焦香，过奈何桥失足落水，祖坟冒也不了青烟，赶紧滚滚滚滚滚滚滚……”老一辈的人都说，人不能在路上哭，会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

靳流星觉得邬雪现在眼神发直，很像他奶说过的那些症状，他语气焦急，侧头朝黎郁道：“黎郁你快喊邬雪名字！”

黎郁突然眼神清明，右掌从腹部上擡，虎口卡住邬雪下颚，强迫他扭头转向自己，凑近，喊他：“邬雪，邬雪，邬雪，邬雪……”

邬雪眼神聚拢，慢慢聚焦到黎郁脸上，这麽近，能看到眼睛还肿着，他张嘴开口：“傻逼吗？”

靳流星猛地长出一口气，停下挥舞动作，转身对着邬雪噗通跪下来，伸臂紧紧抱住，侧脸贴他後脑勺上，“行了行了，人都会骂了。”

黎郁：“……”

邬雪：“……”

四目相对互相看不见，两唇相贴触觉柔软湿润。

以及，黑暗里，那一声不轻不响的牙齿磕碰声，连呼吸都清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