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河妖
事态紧急,谢远来不及同杨玉多做解释,俯身揪起他的衣襟,厉声问那道士身在何处。
杨玉猝不及防被人提起,头猛然往後仰,只听“咯吱”一声,明显是颈骨错位的声音。见他面色涨红,谢远随手轻点他的後颈,又将颈骨推回原位。
一旁的尘渊见状,并未出言提醒徒弟注意轻重。那向来古井不波的双眸只定定望向杨玉,见他缓过气後仍嗫嗫嚅嚅,不肯道出实情,也不免微微蹙眉,目光中带了一丝威慑。
天界上神的威压岂是一介普通凡人所能承受的。故而那杨玉连一息都未坚持下来,便将死婴的去处如实吐出。
“他们在……在暗道里。”
谢远松开手,替他抚平衣襟,语气甚是温和:“杨大人,方才是在下一时心急,未曾顾及下手轻重,吓到了杨大人。杨大人,莫怪哈。”
杨玉哪敢指责他,见他如此心平气和地向自己致歉,面露惶恐,连连摇头道:“不敢,不敢。”
谢远扬起人蓄无害的笑,伸手将他自地上拉起来,继续道:“地上凉,杨大人还是不要再跪着了。对了,那暗道的入口在哪里?杨大人可否愿意带路?”
见他笑得平和,但方才的情形依然残留在脑海里,杨玉摸了一把额间的薄汗,垂首回道:“那是自然。二位仙君,请随我来。”
有临城县令杨玉领路,师徒二人一路顺畅。途中,谢远暗暗琢磨那道士的身份。普通道人自然是不敢贸然炼化死婴。若是天界之人,那死婴的怨气还不如天界的仙气浓郁。
只剩下两个可能,一是人间修魔的道士,另一个便是来自魔界的魔物。
前者还好说,无需尘渊出手,他自能拿下。若是後者,那就麻烦了。
谢远不禁扶额暗叹,只是一次试炼而已,怎的仙魔鬼都碰上了。
昏暗的甬道里,杨玉执灯在前方引路,师徒二人并排而行。尘渊见他时而皱眉,时而叹气,探出一只手扶住他的肩,道:“无需多想,见了便知。”
宽厚的掌心覆在肩上,一丝丝暖流自掌心流向周身,如干涸已久的枯井偶遇甘霖,谢远心尖微颤,微微偏头望他。
自从吃了太上老君给的仙丹,谢远恢复前世记忆以来,便一直在装傻充愣。从与尘渊朝夕相伴中,他推测出尘渊也知晓他在僞装。但是二人一直未挑明,开诚布公地谈一场。
也是,如今他只是尘渊的徒弟,无天的前尘往事与他何关?
这暗道建在高台腹中最深处,三人穿过幽长的甬道後,便持续地在下石阶。通道狭隘,只馀一人通行,谢远走在前面,偶尔并脚跳下两三层石阶。尘渊便在身後温声提醒道:“莫要顽皮,仔细摔着了。”
话音刚落,谢远便脚下踉跄,身子歪了歪,尘渊连忙扶住他瘦削的腰际。
隔着衣袍,柔软的触感自掌心传至心底,尘渊眸色暗了暗,只轻声道了句“好好走路”便收回手。
谢远察觉到腰间的大手已然离去,不免有股怅然若失的错觉,也不再蹦蹦跳跳,当真一步一个台阶,认真挪步。
二人各有所思,场面一时静寂,只馀“噔噔”脚步落地声。
愈往下,笼灯愈暗。空中弥漫着一丝腥气,随着暗道愈深,这缕腥气愈发浓郁。
几人皆以袖捂鼻。
这时,杨玉顿住脚步,侧身行礼道:“二位仙君,到了。”
堵在几人眼前的是一道厚重的石门。杨玉将石门左侧凸起的石块按下,便见石门“吱”的一声被缓缓打开。
谢远屏住呼吸,这开门的动静若是惊到那道士……
“我不是说过,没有我的指令,不许随意进来吗?”一道阴森至极的嗓音自内传来。
声音有些熟悉,谢远却没想起来。
那人似是在炼化死婴的紧要关头,不能抽身出面呵斥杨玉,见他默不作声也不关门,似是极不耐烦,“我说的话,你没听见吗?”
尘渊面沉似水,当先越过杨玉,跨进了门。
谢远让杨玉守在门外别进去,自己也走了进去。
踏入暗室後,借着室内一角烛台的馀光,谢远搜寻到声音的来源,只见一袭浑身被魔气环绕的黑袍道士正盘膝而坐,背对着二人。
谢远的心不住地下坠。
此人正是一只魔,还是他的旧日下属—风魔芩风。
昔日魔君无天座下有四大魔,为首的是魅魔。虽然风魔位于最末,但最为难缠,有异风之处,就有他的身影。就算毁去他的魔身,他亦能借风重筑魔躯。
彻底毁掉一只魔的办法,只有一条,那就是销毁魔核。然魔有万千分身,谁也不知他的魔核藏在哪具身躯。
此时的谢远还不想对上老熟人,随即侧眸望向身侧的尘渊,只见他清冷的嗓音在空旷的室内响起:“芩风,这孩子你炼化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