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冷风从未关严的窗缝钻入,激得他喉咙发痒,忍不住低低咳嗽起来。肺腑间那熟悉的丶带着铁锈味的滞涩感又隐隐泛起。
这具身体,早在日复一日的“甜蜜”侵蚀和心境郁结下,败絮其中了。前世从城楼跃下,或许也不全是心灰意冷,亦有这破败身躯再也撑不下去的缘故。
他撑着手臂,想要坐起身倒杯冷茶压一压。
就在此时——
窗外,极轻微地,“嗒”的一声。
像是雪块从枝头坠落,又像是……极轻巧的脚步声,踩碎了庭院的寂静。
兰烬所有的动作瞬间停滞,连呼吸都屏住了。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冻,一种比冰雪更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上天灵盖。
他维持着半撑起身的姿势,一动不动,所有的感官在瞬间提升到极致,捕捉着窗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动静。
风声,雪落声,枯枝摇曳声……以及,那若有似无的丶被刻意放得极轻极缓的……呼吸声。
有人!
就在他的窗外!
不是巡夜的家丁,他们的脚步声沉重规律。也不是风吹落雪,那声音带着某种……活物的踌躇和刻意。
是谁?
贼人?不可能。靖安侯府守卫森严,哪个毛贼敢闯世子院落?
那麽……
一个名字,带着冰冷的毒刺,猛地扎入脑海。
君妄。
是他?
他竟敢……深夜潜入侯府?闯到他的窗外?!
他想做什麽?!
兰烬指尖猛地掐入掌心,刺痛让他混乱的思绪强行凝聚。他极慢极慢地躺了回去,拉过那床未曾打开的锦被,盖到下颌,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僞装成已然熟睡的模样。
每一个动作都轻缓到极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
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耳膜嗡嗡作响,几乎要挣脱喉咙跳出来。
窗外的呼吸声似乎更清晰了一些。
然後,是极轻微的丶指甲刮过窗棂的细响。一下,又一下,带着一种犹豫的丶试探的意味,像是某种夜行的兽类,在小心翼翼地确认巢xue内的状况。
兰烬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每一根神经都拉成了满弓的弦。被褥下的手,悄然摸向了枕下——那里藏着一把他平日用来裁纸的丶锋利的银刀。
刮擦声停了。
窗外的人似乎陷入了沉默。
只有风雪声依旧。
在这死一般的寂静里,一种无形的丶巨大的压力透过薄薄的窗纸弥漫进来,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几乎要让他窒息。
他能感觉到。
那道视线。
贪婪的,焦灼的,带着疯狂占有欲和某种委屈不解的……视线,正死死地透过窗纸的缝隙,钉在他的身上。
仿佛要将他连人带被子,一起吞噬入腹。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每一息都如同在刀尖上煎熬。
就在兰烬几乎要控制不住颤抖的时候——
窗外,传来一声极轻极轻的丶仿佛压抑到极致的叹息。
带着无尽的委屈,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缠绵。
然後,是积雪被踩压的细微声响。
那脚步声,极其缓慢地,一步一顿地,开始绕着他的屋子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