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草已经先行一步,大军也即将清点完毕,後日晨时熹微就出发,甚至等不到一个月後的新年。
短短几日京城内的流言就变了个模样,百姓陷入恐慌,抨击章家长公子毫无作为的言论日嚣尘上。
太子殿下迫不得已,在早朝朝会下了旨意,命章家长公子担任大军军师之职,随军出征。
民心所期,高高架起,圣旨压来,拖无可拖。
章景暄清俊濯濯立于金銮殿中,双手接了文符令。
只待与荀老将军的武符令合二为一,大军便出发奔赴边疆秦溏关。
旨意在京城中传开,百姓纷纷欢呼。
下了朝,太子殿下把章景暄喊来御书房,却不知该说什麽,满腔嘱托堵在嗓子眼,最後叹息道:
“你回章府吧,这几日别来皇宫了,好好跟家里人道个别。”
此行一去,面对阿史烈,所有人心里都清楚章景暄会有什麽样的下场。
阿史烈从未放过得罪过他的人。
哪怕输了战争,他也会杀死仇人,睚眦必报。
太子想到此处又叹了口气。
章景暄面容上却无甚波澜,平静地应是,作揖告辞。
……
章府。
章景暄站在府邸门前。章府无疑是清雅雍容的,亭台累榭,丹楹刻桷,下人们也都井然有序,走路无声,他看了一会儿,走到主院门前,看到父亲母亲正坐在厅堂里对弈,桌上放着两盏热茶,偷得浮生半日闲。
他又踱步来到宅院深处,遥遥看了看祖父,祖父虽然上了年纪,但精神矍铄,平日对他要求严格了些,但其实很尊重他,亦是将他教成如今这副温润谦谦的啓蒙儒师。
章景暄回到书房,挥退怀舟,阖上门。
在屋内静静站了片刻,他翻出箱笼,找到龟甲和卜筹,忽见底下压着一只狐狸木雕,他目光在上面凝了凝,移开目光,阖上箱笼,拿着翻找出来的东西在桌案边坐下来。
章景暄研磨提笔,绘出军情对峙图,脑海里闪过百种推演方式。
她曾与他在沙盘上对垒,说他不爱使用兵策,他当时不以为意。没想到时过境迁,如今他竟然在回忆着所学兵法一点点盘算所有可能的战局。
他不能将希望寄托在荀老将军身上。
阿史烈是冲着他来的,荀老将军或许最终能胜利,但他的结局恐怕不尽如人意。
章景暄搁下笔,缓慢地晃动甲筹,听着闷闷的叮咚声响,他盯着桌案上的对峙图,停下手,复六次,摆出木筹来,低头看去。
上坎下坤,凶卦。
他动作微顿,平静地收起木筹,心里盘算着别的推演方式,再次慢慢晃动甲筹,六次毕,卦象出。
上巽下坎,涣卦。
……
章景暄五六次罢後换了个龟甲,再次尝试对战局卜卦,不知多少次的卦象过後,这次卜出来的依旧是类似原先的结果。
上坎下艮,蹇卦。
他再次把木筹扔掉,书房一地堆满了他卜算出来的废卦。
章景暄盯着满地狼藉,所有卦象所指皆是困厄之局,好像根本就找不到生路。
他看了看掌心,这里尚残留她身上柔软温热的触感,指尖也曾和她最私密之处亲近地贴合过,沾上过她情'动时流淌出来的晶莹。他也曾经用唇舌品尝过,是微微带着咸涩味的甜。
每当这时,她总会撇开脸,耳垂因为潮雨而蔓延上薄薄一层绯红,因为怕流露出奇怪的声音,她会死死咬唇嘴唇,几分羞怯像未见世面的小鱼,悄悄爬上她灵动的眼睛里。
章景暄心口微滞,忽然弯下腰来。
一股尖锐痛意从心尖细细密密地泛上来,绞着他的血肉,让他绷紧自己的背脊,他强行将之按压回去,却倏忽感到有股气血冲上喉咙口,用力克制而导致经脉逆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