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沉默了一下,他转身趟着水走了几步,发牢骚似的道:“要是有一种比房子还大的鱼就好了,抓一条就够吃好久,这样就不用太累了。”
“有的。这种鱼是存在的。”我握住斗笠的手紧了紧,随後跟了上去:“你说的是鲸鱼。”
“哈哈哈,竟然真的有啊?其实我刚才瞎说的。”
……
等我们到木生家的时候,一个将半个院子占据的葡萄架映入眼帘。
裹着头巾穿着围裙的中年女人正挽着竹篮,另一只手握着剪刀站在葡萄藤下挑选漂亮的葡萄串。
成桂微微笑着打招呼:“三姨,我们来了。”
中年女人闻言看了过来,可能是常年遭受紫外线的折磨,她的皮肤有些褶皱和灰败。
但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在见到我们的时候立刻亮了起来,她笑呵呵地迎了上来:“来啦?!快来尝尝俺们自家种的甜葡萄,木生他们小时候就爱这口味。”
我接过她折下来的大串葡萄,轻声道了谢。
成桂把装了大半篓鱼的竹篓递给她说:“这是我们早上到河里抓的,还新鲜。这段时间多亏您的照顾,我哥很喜欢您做的点心。”
三姨笑容满面地想推辞,但拗不过成桂,还是让木生把竹篓拎回去了。
我摘了几个葡萄往衣服上擦了擦,没什麽讲究地往嘴里扔。
他们还在谈些家长里短,我默默地吃葡萄,等他们差不多说完的时候才跟着二人往葡萄架那走去。
三姨提早准备好了几个篓子和剪子,阔气地道:“想吃多少就剪多少,前两年长得太多,烂到地里都没人吃,你们别客气啊。”
成桂又和她说了几句,这才带着我去摘葡萄。
忙活了一阵,我停下来休息了一下,三姨忽然拉着我到外边吃东西去了。
成桂没加入我们,把我的竹篓一起拿过去便蒙头继续干活了。
葡萄架旁放了一张竹板凳,三姨端了一大盘葡萄酥饼过来,硬要拉着我一起乘凉聊天。
她把酥饼往我这边推了推,和蔼道:“多吃一些,小成说你喜欢这个,三姨最拿手的就是酥饼了。”
我听话地拿起一张饼,慢吞吞地咬了一口,擡眼看到她期待的眼神,不禁噎了一下回答:“很好吃,谢丶谢谢。”
三姨眉开眼笑地接了一杯葡萄汁给我:“好吃就多吃,还有呢!”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平时食量太大,成桂家里的食物已经被我吃得差不多了。
现在能在别人家多蹭饭,给他减少负担也不错。
这麽想,我就放开了胃,动作迅速地啃起了饼子。
她摇着蒲扇,状似漫不经心地提起:“自从小成来俺们这个地方,连葡萄都变得甜了不少。是阿娑罗啊,是祂在保佑我们啊。”
我边听边吃,她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咦”了一声,转过头来问我:“俺看着他长大,还是头一次见他主动把人往家里带。真是奇了怪了,你们是这麽认识得嘞?”
我喝了口果汁,将酥饼咽下去後回答:“在巷子里认识的。”
“这样啊……”她继续摇着蒲扇,看起来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俺听说他当时为了找一个故人,叫什麽……”
“李君?”我抢答道。
她立刻点头道:“对丶对!就是那个,他刚来的时候浑身是泥,身上还有刀伤和枪伤,是阿娑罗救了他呀。”
我疑惑问:“为什麽这麽说?”
三姨回答:“是阿娑罗让他进来的呀,所以小成现在做了神祝,这都是命中注定。”
也许,我回来到这也是命中注定?
酥饼管饱,等成桂摘够了葡萄出来时,三姨装了一罐刚封好的葡萄酒给我们:“别偷吃啊,这是刚做的,一个月以後再打开,听到没?”
我应了一声,抱着两只手掌大的玻璃缸,像是保护着稀世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跟在成桂後面一起回家。
他背着装着葡萄的竹篓想帮我拿着,但是被我躲开了。
成桂觉得好笑地看着我说:“哥,要是累了就给我放进竹篓里背着吧。”
我摇了摇头,说:“我想抱着。”
他不再劝我,和我并肩同行,氛围沉默下来。
小路两侧的树木愈来愈茂密,我看到树林上空起伏的群山,和碧空如洗的天空。
三姨的话还在耳边回荡:“他是被阿娑罗救下的,这是命中注定。”
我感觉喉咙发痒,声音细若蚊蝇:“我要走了。”
他没回头:“去哪,我能去吗。”
“不能。”
他忽然停了下来,我没刹住直接撞到了他的肩膀,但他像是没有知觉一样,仍旧没有回头:“为什麽?”
因为你无法跨越这座山啊。
我的嘴唇蠕动,还是移开了视线,没有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