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日日夜夜祈求他客死异乡。
可惜,未能如我所愿。
我起身回头,看着李三郎。
他多年耕作,他满身泥尘。
这位李三郎早不是长安城里横行霸道,气得前朝圣人皇後喘不上气的福王。
眼前之人半点儿不似长安来的贵人,那时那刻他只是一个无名无姓的下州田舍翁。
我双眼失神,佯装认不出三郎,从头到脚仔仔细细打量着他,奉还给他无尽的嘲讽……
“杂种,鹤奴死了?”
三郎大声问我。
他打断了我的打量,打不断我的嘲讽。
“杂种,太後死了?”
三郎高声再问。
“杂种,鹤奴退位让贤,请本王回长安做圣人?”
他做春秋大梦。
“杂种,是不是太後看清了鹤奴不堪大任,处处不如本王,她无依无靠,又想起黔州还有一个亲儿子?”
他痴人说梦。
“杂种,是不是宫里那两位派你来,请本王回长安做主天下?”
他痴心妄想。
安乐王长眠在洛阳土里,做着万年不醒的皇帝梦,三郎刨着黔州土地,还在做着万载千秋的皇帝梦。
李家儿郎,痴迷大位,都很可笑。
“四千四百三十一……”
我说。
“四千四百三十二……”
我道。
“四千四百三十三……”
我言。
“四千四百三十四……”
我曰。
“四千四百三十五……”
我讲。
“四千四百三十六……”
我算。
杂种,这是从小到大,三郎喊的数目,每一声每一次,一下又一下,我全都记在心头。
我一数,他即刻通透,我一报数,他即刻通晓。
“杂种,杂种,杂种!”
他连声大骂。
“狸奴,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野杂种……”
三郎指着我大声笑骂。
他知我在意,也知我假装不在意,我知他知我在意,更知他知我假装不在意。
不远万里,我来黔州,不单是为了如荻,吞吐实话,我……全是为了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