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记得你说出这封信的时候的情绪,”许葭说,“不是文字,或许是因为你为什麽没写完的那个瞬间。”
她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太顺了,就像是早就知道这片森林的规则。
“你也有没写完的信吧?”老太太问。
“……我小时候试过。”许葭轻声,“是写给我小学同桌的。他很皮,我总嫌他吵。但六年级毕业那天,我找不到他,只好写信夹进校刊。可是我们学校的校刊,没人会翻。”
她没记得那封信里写了什麽,只记得写完那天黄昏很长,她趴在窗边等天黑,结果天一直灰得很慢,像是在故意不让她从告别的情绪里逃出来。
“现在说出来了,感觉好多了吧。”少年说。
“也不算好多了。”许葭说,“但觉得那个不说话的小孩终于被听见了一次。”
金鱼飘到她面前,像是点头。
茶会进行到一半时,空椅上突然坐下了一个新客人。
一位戴着棒球帽的青年。
他一坐下,身边那张半透明菜单就变了,上面浮现出一行字,菜单追加。
【柠檬苏打水的自白午後
木槿味焦糖糖浆与很想道歉的那一刻
不知道什麽时候可以说出的那句谢谢你巧克力】
少年坐下後没说话,只是点了最後一项。
许葭看着他,总觉得有点眼熟。
“你是……”老太太眯眼,“换桌来的吗?”
他轻轻点头:“上一个桌子的客人太吵了,我想来这儿歇一会儿。”
少年打量他几秒:“你是小葭的现实识人吧?”
许葭一惊:“啊?”
“你穿得太像了。”少年说,“这就是金鱼森林里最容易暴露的事你不能完全抹掉你对某人的记忆。”
那一瞬间,许葭几乎想起了什麽。
是某个午後,某个临时换座位的教室,她借过他的圆规,他给她的本子里夹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你今天写的作文我也觉得写的非常好。”
但她毕业前从来没问过他的名字,也许现在,她坐在一张下午茶桌前,正与当年的他共享一块未曾说出口的点心。
三点半的阳光还停留在茶杯边缘,像一粒粒砂糖融化进空气。
“该换桌了。”金鱼飘在空中,语气温和,却像一张已盖章的通知书。
“还没聊完呢。”少年抱着杯子,撇嘴,“我点的糕点到现在还没上。”
“金鱼森林的桌次依波动密度排序。”老太太不慌不忙地收起围巾,“说明你那点情绪,不够深刻,大家要分开了。”
“喂…不能这样说吧?”
许葭轻笑,把茶杯放回托盘。
“走吧,”她站起身,“我也想看看别的桌。”
金鱼不带她飞,而是像一只慢悠悠的引路灯,在地上投出一条柔光小径,带她穿过一片藤蔓似的叶子长廊。
那些叶子像印花餐巾一样,边缘卷翘,光线透过时在她的校服袖子上投下斑驳。
她感觉自己像在一本色彩泛黄的童话书里走着,每一步都踩在纸页之间。
她走了多久不清楚,只知道脚步越来越轻,像一只被温柔时间拎起的风筝。
终于,小径尽头浮现出第二张茶桌。
这张桌子不在森林中央,而像是落在一间玻璃房里。房子四面透亮,挂着串串纸鹤与灯泡,每盏灯泡中都装着一条小金鱼。
桌边坐着两个新客人。
一个是穿着西装却光着脚的青年,指尖转着一把没拆包装的钥匙。
另一个是背着画板的女孩,帽檐压得低低的,像刚从美术教室逃出来。
许葭落座时,桌边浮出新的菜单,【桌号15,茶话会主题,误会,沉默,不再相见】
【点心类型】
蜂蜜纸条糕(未寄的朋友圈)
酸橙布丁(不敢问出口的问题)
奶盐薄荷冰(我也喜欢你的错位时机)
焦糖泡牛奶(最後一次重逢的想象版)
“你来的正好。”画板女孩小声说,“这桌子规定要三人才能啓动记忆重构。”
“……什麽叫记忆重构?”许葭问。
“我们都怀疑自己记得的事情被弄错了。”青年说,轻敲桌面,“金鱼给的糕点和我们记忆对不上。”
“举个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