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该同他有多馀交谈的,他们的关系只需停留在监守者和被监守者,连师兄弟都太过亲密,他不应越过此界线,更不该动摇。
非必要还是莫见面的好,不能让错误有开始的机会。可他心口却为此泛起胀痛,几乎是落荒而逃。
他花了些时间制作了一具兽形傀儡,并将身上那缕未来得及剥离的情魄分离出来,这回他学聪明了,没有将其摧毁,而是藏进这只猫傀儡中,只要情魄还在,便不会有新的长出来。
制作这类可承载灵魂的傀儡有相当难度,这等精巧之物他本是做不出来的,但他几年前四处搜寻天篆绡时同钟家打过交道,彼时钟家受污矢困扰,族内大量傀儡失控,伤人无数,钟家家风颇正,此事一出,原是要摧毁全部傀儡谢罪的,恰巧他为了天篆绡寻来,出手帮忙除却污矢,钟家由是颇为感激,割爱让出天篆绡不说,还以家族秘宝涅盘身的图纸相赠,他这才能制成此等可由魂魄独立操纵的傀儡。
但坏处也有,他的灵魂,尤其是被屡屡舍弃的情魄,大抵多少对他怀了些怨憎,不会太听他的话。
他挠了挠猫的下巴,轻声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一只猫,平时只同兽类玩耍,不要对人留情,明白吗?”
果然,猫不爱听他的,它高傲地别开脑袋,对他这等自欺欺人的行径格外不满,尾巴一甩便跃下窗台。
他忙一把捞住它,但这家夥身体软得像水做的,皮毛又油光水滑,竟是直接从他掌心逃了出去,钻进地坑,眨眼间便跑没了影。
陵稹:“……”
罢了,左右只是一只猫,应也坏不了什麽事。
段衍刚下早课,便见一只玄猫突然蹿至跟前,拦住他的去路,仰头冲他缓缓眨了眨眼睛。
十六岁的段衍正是看什麽都觉异常新奇的年龄,对这种形貌可爱的生物更是完全没有抵抗力,当即带着猫去同门们中转了一圈。
“都说猫冷漠,我这只怎麽这麽黏人呢?”段衍故作苦恼:“一见我就在我身上蹭,它是不是身上痒?还是说你们养的猫也这麽黏人?”
“对啊,我同它就是头回见。没有,我身上没涂耗子汁。是它如何都要跟着我。”
“你们的猫还会挠人?为何我的猫不会,难不成你们养到假猫了?”
“不知道啊,什麽都没做,可能我天生招猫喜欢吧。”
“当然可以摸的,看,除了尾巴都可以……嗯,肚子好像也不太行,但其他地方真的随便摸的,特别软和。”
衆人:“……”
荣获衆人艳羡忌恨的目光,他暗爽不已,旋即又突发奇想,决心给他那位大师兄也炫耀炫耀。
他觉得世上没人能拒绝这麽可爱的生物,就算那家夥瞧着颇为冷漠,应也不会例外。
他在陵稹的寝屋门口守株待兔,他运气不错,这两日陵稹难得地留在门内,被他截住:“师兄,你瞧,我捡到一只猫。”
陵稹:“……”
看着那在青年怀里打滚撒娇的玄猫,他恨不能自戳双目,这绝不可能是他的情魄制成的傀儡,应就是一只普通玄猫而已吧……总之他不会承认的。
段衍很是得意:“师兄觉得它如何?大家都见过了,个个喜欢得很,而且它脾气很好,除了肚子和尾巴都可以摸。”
“所有人……都摸过了吗?”陵稹眼皮颤了颤,这东西到底在外头给他丢了多少人?
“没有噢,它只让我摸。”段衍轻咳一声:“我只是想说它性格很好而已,没有给别人摸的意思。”
“把它给我。”
段衍不乐意了:“师兄,这是我的猫,何故要横刀夺爱?”
话音刚落,他便眼神发直地愣在当场,手上的猫被一把夺走。猫挣扎不休,陵稹冷冷道:“我已封了他的记忆,他不会记得你。”
猫委屈又不解地冲他喵了一声。
“日後无我允许,不得现身。你这性子不行,得替你改改。”
猫被提着後颈动弹不得,只得无力地垂下尾巴,被迫接受改造。
陵稹很满意第二代的猫傀儡,目光冷漠,举止迅捷,可堪半个帮手。
夜里他便收回了这个评价:这家夥半夜钻进段衍的屋子,悄悄咬开人的脖子喝血,若非他发现得及时,人大抵就死在榻上了。
第三代,钻了段衍被窝。第四代,偷偷给段衍酒杯里下毒……终于到第七代,才调整到最令他满意的状态,安静低调,聪明机灵,最重要的一点,终于没再缠着段衍不放。
他将傀儡留在门内,命它盯紧段衍同玄准动向,自己则动身前往他处清除污矢。
他始终为没能早日封印天门而至污矢弥漫至人间各处于心有愧,这是他为数不多能做的了。
正当他如往常一般往污矢中输入灵力之时,冰面上忽映出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他心头微颤。
身周没有人……换言之,这张面孔,并非谁的倒影,而就是在污矢之中,隔着冰面静静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