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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死亡 忘了我吧（第1页）

第67章死亡“忘了我吧。”

等待是件万分熬人的事，于天门内外皆如是。

他们等的是那个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的已被注定的“未来”，只有这个节点过去，才是真正的丶不为任何人所知所见丶连天道都只能给出一片空白的未来。

段衍对此痛心无比，却又怀着祈盼。他知陵稹的死已是定局，他只得寄希望于能第一时间寻回他的魂魄，令他起死回生。他觉得这应不是什麽难题，他在陵稹身上留下的烙印谁也去不掉，只需要天门打开一条缝，令他能趁机探出一缕意识，哪怕只是一缕，他也会想方设法找回他。

陵稹若知他的期待，应是会愈加愧疚。他不想食言，想同他厮守，可事情至此已积重难返，他自己注定不存于世，段衍则注定永困天门。

歉疚每日折磨着他，他不敢奢求更多，只求从这具已疲惫不堪的躯壳中解脱，从他已无力疏解的愧责感里解脱。

积年累月的灵力与阳寿的消耗令他已难以视物，听觉也所剩无几，是以当被他留在人间的段衍带着浓重怨气来寻他复仇时，他并未第一时间认出他来。

他还道这又是时神的负隅顽抗，是祂派来的傀儡，虽已是强弩之末，他还是本能地祭出长剑，要杀了来人，直到天篆绡的气息弥漫开来，他才如梦初醒，缓缓垂下剑刃。

他努力想看清他，但他目力坏得彻底，视野中只馀黑红的模糊色块，耳朵也听不见声音，只能通过他的攻击判断方位，定定“看”着他。

他知道段衍一定会来，也一定能活到现在，有情魄和天篆绡在，人间应是再没有什麽能真正伤害他，幽冥中的威胁也已被提前清除大半，他早为段衍的到来最好准备；可他高估了自己的心防，真等到他来了，击垮他自己的首先便是铺天盖地的自责。

段衍的精神显然在这两百年中饱受摧残，以至于灵力变得如此暴虐，行为举止中更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与他那个热情乐天，无忧无虑的师弟大相径庭。

他深知是自己把他变成这样的，是他把他毁掉了，为了所谓的六界安宁。

他有很多话想说，亏欠感却像一块巨石堵在他的喉管，令他几乎什麽都说不出来，幸而这一切快结束了，他又一次自私地选择了逃离，这一次是御着死亡的风逃走的。

束缚天门的锁链以他的阳寿为养料，而今养料即将耗尽，锁链也再难堪重任，他的目力因回光返照恢复了些许，足够他模模糊糊看清眼前物事。天门开了一道细缝，天门内外的天篆绡已开始融合，他能感觉到门内属于段衍的那一片混沌正逐渐强大，

他艰难往那道细缝中看去，门後的虚无之中有一张憔悴的脸，离门很近，离他很近，正是他朝思暮想之人。

陵稹苦涩笑了笑，轻声道：“你可一定要赢，不然我这些年可白等了。”

段衍却久久没有回应，他只是怔怔看着他，眼底空无一物，全无以往看他时的浓厚情意，甚至也非恨意……简直就像不认识他。

他心头登时一咯噔，试探着问他：“你……可还记得……”

段衍依旧全无反应，他像一具对外界全无反应的木偶，只有组成他的混沌在无意识地翻腾着，似乎想往外挤，却又挣扎地停在原地。

陵稹慌了神，不顾混沌对他血肉的攥取，径直将手探进天门，抚摸着他的脸，焦急呼唤他：“你看看我，你醒醒，你得记起来！”

若人性不再是人性，他做这一切有有何意义？

兴许是他的血肉起了作用，段衍眨了眨眼睛，终于缓慢有了神采，认出了他，陵稹心头稍觉宽慰，只可惜回光返照太过短暂，只撑了这麽片刻，他眼前便彻底归于黑暗，连红黑色块都没有了。

他知自己已没有时间，他的生机正迅速流逝。他想段衍忘了他，不再为他伤悲；又想段衍一直记着他，一直保持人性，莫要被混沌同化，不，还是忘了吧，记住他想必会很痛苦，他盼他不再为情所困……可他又自私地想在他心里占一块地，不愿被彻底遗忘，哪怕只记住他片刻光阴。

这般矛盾的情愫于此时的他而言实在过于复杂，他絮絮叨叨说了不少，但他的神智已跟着消失的生机一去不返，不知自己在说什麽，也不知对方有无回应，只本能地用最後一丝气力死死抓紧了他，祈盼他的血肉与魂魄就近融于他身中，莫要找错人。

死亡的前奏很慢，真正降临时却猝不及防。

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他这一生都和天门紧紧绑定，他为封印天门而生，挚爱之人是天门後混沌生出的一缕人性，此时亦为天门而死，同天门一起消失……一生的纠缠至此终结，他也终迎来解脱。

可上天似乎还不想放过他。

再有意识时，他正浑浑噩噩站在去往冥界的渡船中，混在前去投胎的亡魂之中。

陵稹皱了皱眉头，这本该为人性供给先天清气的魂魄怎会还在世间弥留？

他忧心忡忡，没有先天清气，段衍便无法吞噬时神，只要时神还存在，祂便会一直潜伏在他身边，随时有可能夺回权柄与主权。

他想回去，探清究竟发生了什麽，可如今只是魂魄的他什麽都不剩了，没有灵力，没有剑刃，只剩怨气凝结的锁链，他受阴差所制，动弹不得，只得跟着亡魂前进。

被冥王卷进神域之时，他便看出祂早被时神污染，业已同神界诸神一样癫狂无状，行事不可以常理估计，虽不理解祂对奏乐和唱戏何来的兴致，但为了找办法脱身，他不得不暂时服从，配合祂这混乱无聊的把戏。

但他没想到会这麽久，困在这神域之中的时光长达百年之多，百年间他摸索清楚冥王神域的构成，寻到了薄弱处，正准备趁夜间阴面冥王掌控神域时脱身，一个他意想不到的人寻了过来。

是段衍。

他看着那被冥王卷着推到他身边的人，看着眼前这张带着愤怒憎恨，又分明写着惦念哀痛的熟悉面孔，惊愕万分。

来人是他的师弟，身上却还带了别的气息：天门後的段衍，还有未能被根除的时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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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衍成功了。最後关头，他利用烙印将陵稹那本该随着血肉一同被混沌吞噬的魂魄“丢”了出去，应是直接送去了冥界。有他的烙印在，无人能伤他的魂魄，只消等他去过便好。

但他又难免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