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片刻,终于擡起头,目光坚定地望向段骋,给出了自己所能做出的最郑重的承诺:
“段骋,谢谢你。无论如何,我一定会好好报答你的恩情。”
段骋将一面小巧的镜子递到他手中,语气平淡:
“用不着放在心上。这些对我来说真的没什麽。”
“不。”
牧溪轻轻摇头,眼神执着而认真,
“对你而言或许真的是举手之劳,但对我来说,你救了我。”
段骋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他,忽然开口:
“既然这样,不如现在就帮我一个忙。”
牧溪不假思索地点头:“好,你说。”
“我想问你一个可能有些冒犯的问题。”
段骋的目光直视着他的双眼,
“你究竟为什麽喜欢我?之前那些行为,到底是在讨好我,还是在追求我?”
回忆起刚成为室友的时候,段骋其实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室友并未抱太多期待。
在这所权贵云集的学校里,招进来的学生基本上都是从小被捧着捧到大的,能遇到个正常人就是幸运,段骋早就做好了随时搬出去住的准备。
然而他遇到的是牧溪。
这个清瘦的室友就像一株安静生长在角落的植物,总是小心翼翼地收敛着自己的存在感。
段骋很快发现,牧溪是那种典型的讨好型人格,但这种讨好又带着某种笨拙的真诚。
最开始时,段骋注意到牧溪默默在他桌上放一份洗好的水果。
那些水果看起来并不昂贵,有时是几个洗得发亮的苹果,有时是一小串晶莹的葡萄,但总是摆放得整整齐齐。
有一次段骋随口提到宿舍空调太吵,第二天回来就发现出风口被细心地贴上了隔音棉。
这些细微的照顾,数不胜数。
段骋随手丢在洗衣机里忘记晾晒的衣物,好像会自己出现在烘干机里,然後又会自己叠好跑到床上。
宿舍的地面永远一尘不染,连桌下最难清理的角落都保持着洁净。
每当垃圾桶将满未满,牧溪总会顺手系好垃圾袋,轻手轻脚地提出去更换。
这些事情都是小事情,但是每一件小事情都做好,确实也挺不容易的。
而且,公共区域更是被牧溪打理得井井有条:
洗漱台的水渍被擦拭得锃亮,镜子永远清晰照人,甚至牧溪如果先洗澡的话,会把水渍擦干净再出来,还会特地把浴室的门打开,不让浴室那麽潮。
这感觉就像在宿舍里养了个勤劳的小精灵,总是在不经意间就将一切打理妥当。
段骋偶尔会觉得神奇,明明两人生活在同一空间,他却几乎感受不到牧溪存在的痕迹,只能从这些细节中窥见对方默默付出的影子。
由于家世的缘故,段骋从小接触的都是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
他们或许优雅得体,或许才华横溢,却从未有人像牧溪这样……说不出来的感觉,反正挺特别的。
事实上,段骋从未想过自己会与牧溪这样的人産生交集,更不用说成为室友。
按照学校惯例,特困生应该是与其他特困生同住的,都是双人寝室,就算最後人不够了,一个人一个宿舍,其实也没什麽。
直到後来段骋偶然查证才得知,这居然是卢杰特意安排的——既是为了讨好段骋,更是为了找一个共同的欺凌对象。
有些人就是这样卑劣,以为拥有共同的欺负目标就能让关系更加紧密。
卢杰恐怕从未想过,这个他精心设计的局,反而让段骋看到了牧溪。
最让段骋印象深刻的是一个大雨倾盆的深夜。
那天,段骋回了一趟家里,他家对他是放养的,他爸和他妈外面都有不少情人,在特定的节假日会一起在家里吃顿饭,当做表面功夫。
吃完那顿饭之後,段骋回到宿舍,可能已经凌晨一点了,困得要死,真的倒头就睡。
第二天醒来,段骋发现连被雨水打湿的皮鞋都被擦得干干净净,雨伞上面也是被擦干的。
所有这些体贴入微的照顾,牧溪都做得悄无声息,从不会借机邀功,更不会刻意表露。
即便段骋偶尔察觉到了,牧溪也只是低着头,轻声说“没什麽的”。
直到那本日记意外曝光,段骋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些日复一日的细心关照,并不全然是出于讨好型人格,更是因为牧溪喜欢他。
至于牧溪偷偷地捡段骋不要的东西……
算了,反正都不要了,丢了和给牧溪其实没什麽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