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地雪夜,万籁死寂。
自“哑雪疫”蔓延以来,落雪不再有声,人语渐消,连灶火燃烧时那细微的噼啪也彻底湮灭于寒风之中。
天地仿佛被冻住了一般,静得令人心慌。
拾烬村早已不闻鸡鸣犬吠,唯有风在断墙间游走,像亡魂低语。
烟记吏蜷缩在角落,执笔的手剧烈颤抖。
他想记录今日异象——苏晏清已七日未言,五感近乎全闭,唯指尖尚存一丝微弱震颤,与地脉遥遥呼应。
可墨落在纸上,竟成一片空白,字迹浮现又溃散,如同被无形之手抹去。
他猛然醒悟:这病不仅夺人言语,更蚀人心神,连文字都在逃逸。
“先生!”他嘶喊,声音却如砂纸磨喉,几乎不成调。
火余娘跪在破灶旁,一遍遍轻唤苏晏清的名字,可那人只是静静躺着,丝散乱覆面,脸色苍白如雪,呼吸浅得几乎察觉不到。
她伸手探其脉,心口一缕热意微若游丝,像是风中残烛,随时会熄。
就在这时,萧决踏入草庐。
玄袍染霜,眉睫凝冰,他肩上扛着一块铁锅残片——那是从井边拾起的最后一块刻有“清”字的碎片。
他没有说话,只将残片稳稳架在屋角的地脉节点之上,随后屈指划地,炭灰蜿蜒成纹,瞬息间显出一道古拙卦象。
“九脉俱寒,唯心口一线未断。”他低声开口,嗓音冷得像铁,“若再无外火滋养,七日内,她将彻底寂灭。”
烟记吏浑身一震:“难道……连地脉都救不了她?”
“地脉能承众生之火,却点不燃将熄之心。”萧决眸光沉沉,“她以心火渡人,耗尽自身。如今百灶自燃,万家炊烟复起,可谁曾为她点过一盏灯?”
他转身走入内室,翻出所有医典、药方、古卷,一页页翻看,目光如刀刮过每一个字。
直至天明,终无所获。
最后,他将整叠书投入灶中。
火焰腾起,映亮他冷峻的侧脸。
“你一生为人烹味,谁曾为你点火?”
这句话落下时,风似乎停了一瞬。
当夜三更,雪仍不止。
萧决独自立于灶前,手中握着那把随身多年的短刃。
他凝视着灶上陶碗中的粗米与井水,良久不动。
然后,他缓缓割开掌心,鲜血汩汩而下,滴入粥中,瞬间晕开如红梅落雪。
他低声唱起一极古老的灶谣——
“三更火,煮旧雪,
一碗热,换一觉。
莫道人间无暖处,
心头自有未眠火。”
歌声低哑,却不容错辨。
随着最后一个音落下,锅底忽泛微光,不是火色,而是温润如玉的淡青,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
与此同时,躺在草席上的苏晏清,指尖轻轻一颤。
那一瞬,火余娘惊得险些跌倒;烟记吏手中的笔坠地;就连窗外守候的百姓,也都屏住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