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是最容易突破社交防线的地方,病友和家属聚在一个屋子里,身上都背负着相似的苦痛和恐惧,聊着聊着就跟查户口似的,上下三代交代个底掉。
但楼慧雯不在此列,她的心里防线早已破溃,可生性疏离,难受时她没力气说话,完全丧失倾诉欲,整个人死寂又稳定,是她平常没有的稳定,谁跟她聊什麽都问不出太多东西。
方天更没心思聊天,拿着手机搜索妈妈的病情情况,默默做功课。
“天天。”
柳凌洲的声音温柔地在门口荡开,方天一愣,擡头看去。
楼慧雯也转过头看向门口。
“阿姨。”柳凌洲穿着棕色的休闲西装走进病房,他一出现,原本交流氛围浓厚的房间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目光都定在他身上。
他身後跟着个一看就是保镖的人,一个身着制服挎着背包的年轻女人,他自己手里拎着不少东西。
楼慧雯震惊地看着他的排场。
“这个是专业护理,经验挺丰富的,让她先照顾您试试。”
“您好。”护理笑着跟病床的人打招呼,到底经验更足,立刻开始更换病床用品,套上自带的干净套装。
方天站起身,挠挠头,他都没想到这些。
见护理还拿出带吸管的杯子,他抿抿嘴。
刚才给妈妈喝水他都是微微扶起人的脖子喂的。
柳凌洲摸摸他的後背,跟楼慧雯说:“阿姨,我跟天天去找医生聊一下,有什麽问题跟护理说,我们马上回来。”
她看着两人,点点头。
方天跟到走廊,说:“医生在手术,我刚才聊过了,脱位很严重,没有保守治疗的馀地。”
他查过,有些脱位用正当的保守治疗措施可以避免手术,但楼慧雯的旧伤本就膨出,又经历摔倒,伤上加伤,对神经的压迫太严重,实际上连时间都拖不了太久。
“要不要换个医院?”刚才柳凌洲来得急,电话里两人没细聊,他对二院不太满意。
方天点头,“我挂了宏慧的专家号,明天带片子去跑一趟,如果顺利住院的话直接从这边转过去。”
二院的骨科不是强项,宏慧坐落在宏慧区,虽然叫了区名,却拥有全国最权威的骨科。
柳凌洲:“不用,我直接让人去办,明天一早就能安排好。”
“啊?”方天张张嘴,“这种医院也能这样吗?”
他刻板印象里,这种非私立的三甲医院似乎没那麽好说话的。
柳凌洲轻笑:“用钱摆不平的事其实不多,他们不对外宣传而已。”
他握了握方天的手:“别担心,交给我,好不好?”
他小心地望着男朋友的眉眼,不放过其中任何一丝情绪。
方天无奈弯唇,小声说:“你别小心翼翼的,我没想那麽多。”
他自尊心是强,但没强到将男朋友的关心和帮助扭曲成负面想法的地步。
他最清楚柳凌洲对自己的尊重和在意。
柳凌洲嘴角扬起,靠近几分,亲昵地安抚他:“下午自己过来,吓到了吧?”
方天笑意淡了淡,垂下眼,哑声回答:“嗯。”
赶来的路上他胡思乱想了太多後果,强忍着没露出来,得知只是腰椎问题时,他甚至大大松口气。
还好,还好不是更严重的病。
柳凌洲低声说:“咱俩也是够可以的,接二连三的。”
想起叔叔的脑出血,据说现在已经可以慢慢走路了,基本的生活质量没有影响得太严重。
方天无声地吐出一口气,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好在都能熬过去。”
“嗯,不幸中的万幸吧。今晚让护理留下陪床吧,你留下阿姨肯定不方便使唤你。”
方天想想,确实,楼慧雯从刚才到现在就没说过几句话,饭不吃,水不问就不喝,厕所也不去。
他懊恼地低下头,“我都没想到那些。”
柳凌洲摸摸他的头顶,顺到後颈,轻声说:“没经验,正常的。”
两人又简单聊了一会儿,回到病房,屋子里再次刹那间安静下来。
刚才他们一出去,就有隔床的人跟楼慧雯打听,她心情沉重,敷衍着,那人撇撇嘴不问了,跟家属窃窃私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