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太医留下的盛放着清凉药膏的白玉盒,用指腹蘸取少许,动作轻柔得不能再轻柔,小心翼翼地开始为凌枕梨处理身上那些或青紫或破皮的伤痕。
每看到一处新的伤痕,他眼中的痛色与怒火便加深一分,同时对萧崇珩的恨意也愈发浓烈。
他仔细地为她每一处伤口涂抹均匀药膏,过程中,他注意到宫人已为凌枕梨更换了干净的寝衣,但某些隐秘部位的伤势,仍需更为细致的照料。
他摒除杂念,心无旁骛,只专注于手上的动作,生怕弄疼了她。
待所有可见的伤口都处理妥当,他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为薛映月仔细掖好被角,确保她不会着凉後,裴玄临起身走到殿外,对守候在外的宫女低声吩咐。
“去告诉御膳房,要十二个时辰不间断一直备着清淡温补的粥品与小菜,皇後何时醒来,立刻便能呈上,不得有误。”
“奴婢遵旨。”宫女恭敬应下,连忙前去传话。
吩咐完後,裴玄临重新回到榻边,静静地凝视着凌枕梨沉睡的容颜。
他伸出手,将她冰凉的手再次握入自己温热的掌心,另一只手则依旧紧紧攥着那枚刻有他生辰八字的木牌。
龙涎香的青烟在殿中袅袅盘旋,氤氲出一种近乎凝滞的静谧。
凌枕梨静静地躺在宽大的龙榻上,锦被覆盖至肩,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仿佛一碰即碎的瓷。
她的呼吸微弱而平稳,长睫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裴玄临一直坐在榻边看着凌枕梨,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略带疲惫。
一只手摩挲着凌枕梨露在锦被外冰凉的手指,另一只手中,则把玩着那块木牌。
此刻,他举起木牌,就着窗子照进来的光线细细端详。
越看越觉得不对劲,这种物件,一般都不会是什麽好东西。
巫蛊之术吗?
薛映月想咒他死吗?
良久,裴玄临唤来宫女,拿出木牌询问,声音平静得听不出丝毫波澜:“这物件,从何而来?”
宫女浑身一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凉的地面。
“回陛下,此物是安国夫人前些时日入宫探望皇後时,与皇後陛下一同请了大师开光所制。”
“哦?”
裴玄临的目光终于从凌枕梨脸上移开,落在宫女的背脊上,语气依旧平稳,只是冷了几分。
“皇後与安国夫人费此周章,制此物何用?”
宫女跪伏在地,她知道这是求子所用的巫蛊之术,但皇後就算犯了错也还是皇後,她不能也不敢挑战皇後的威仪,于是只答:“这奴婢就不知道了。”
“你不知道,好。”
裴玄临冷笑一声,他看出来了,这宫女哪里是不知道,分明是不敢说。
宫女不怕他这个皇帝,反倒是怕皇後。
没关系,他有的是法子可以得知。
不出片刻,在圣光寺为皇後祈福的主持便为裴玄临解答了疑惑。
“此物涉及巫蛊,是诅咒陛下宫车晏驾的,看样子,宸皇後想做婉皇後第二,于是出此下策。”
殿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
裴玄临为自己感到悲哀,同时又在内心嗤笑自己。
原本以为薛映月弄这块木牌是咒他死呢,没想到还真是咒他死的。
他真是活的太失败了。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内侍监刻意压低的通禀声:“陛下,丞相府有加急密信送至。”
裴玄临眸光倏然一凝。
他看了一眼榻上昏迷不醒的人儿,叹息一声,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
“送进来,安静点。”
内侍监慢慢推开门,尽量保持安静,恭恭敬敬将信封献上。
裴玄临单手接过信,然後挥了挥,示意所有人尽数退下。
殿内的宫人被他屏退,沉重的殿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此刻,这方寸里,只有他,榻上昏迷的薛映月,以及这封即将揭开一切秘密的信笺。
薛映月。
他深深爱着的女人。
此刻看着她的睡颜,裴玄临竟觉得有些陌生。
薛映月,还有那个旁人口中的你的名字,凌枕梨。
你究竟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