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了千恩万谢、并郑重承诺不日便带兄弟们前来投效的石猛兄妹,书房内重新恢复了宁静。
窗外月色清冷,如水银泻地,将庭院中几丛翠竹的疏影投在窗棂上,随风轻轻摇曳,宛如一幅动态的水墨画。已是深秋时节,晚风带着凉意从半开的窗户溜进来,吹动了书案上堆积的文牍页角,沙沙作响。
令狐蕃离没有立刻回到书案后,而是负手立于窗前,望着院中那轮将满未满的明月,若有所思。
石猛的出现,以及他背后所代表的那些被压迫的散修与农户的力量,如同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中漾开圈圈涟漪。这股力量若能善加引导,或可成为撬动沧盐州僵局的重要支点。
东方听池悄无声息地端着一壶新沏的热茶走了进来。
他步履轻盈,几乎不闻声响,只有衣袂拂动时带起的细微气流。他走到令狐蕃离身侧,动作熟练而自然地为那只已微凉的青瓷茶杯续上滚水。
氤氲的白气带着茶香升起,模糊了他低垂的眉眼。在跳动的烛火与清冷月辉交织的光线下,他那张本就精致的侧脸线条愈柔和,肤色白皙得近乎剔透,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扇形阴影,确实带着几分越性别的、令人屏息的隽秀。
令狐蕃离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端起那杯重新变得温热的茶,氤氲的白气模糊了他唇角瞬间勾起的一丝温暖而略带戏谑的笑意。
他抬眼,目光落在东方听池身上,语气轻松,带着兄长打趣弟弟般的亲昵与宽容:
“听池啊,刚才石猛那个实心眼的憨货,头一回见你,眼睛都看直了,居然把你错认成个姑娘”
他故意顿了顿,上下打量着东方听池,眼中的笑意加深,带着几分促狭,“不过嘛,你瞧瞧你自己,今天就这么随随便便一件青布衫子,头拿根木簪子一挽,安安静静往这灯下一站,眉眼又生得这般……嗯,俊俏,别说,还真有点像哪家书院里偷跑出来的俏书生,或者……嗯,哪户被娇养得极好的小公子哥儿,让人瞧着就觉着干净。”
“听说这身打扮是洛姝给你准备的?嗯,她还真会打扮。”
东方听池闻言,耳根子以肉眼可见的度迅泛红,那红晕一直蔓延到白皙的脖颈,如同上好的白瓷染上了胭脂。
他有些窘迫地微微侧过脸,避开令狐蕃离那带着笑意的、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目光,声音依旧维持着平时的清越,但语调里却掺进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恼和无奈,语气也比平日更急促了些:
“主公……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一副皮囊,长得像什么……又不是我自己能选的。再说,我是男子,怎可……怎可与女子相比。”
“再说,当年就是因为这副样子,才……”
东方听池说着,又回忆起当年得旧事莱,就不觉得叹了口气。但是他很快也恢复回来,连忙摆了摆手,然后再次重申。
“所以,主公您就别打趣我了。”
令狐蕃离见他这副难得的、带着少年人羞赧与轻微抗议的模样,心知这小子面皮薄,再逗下去怕是真要恼了,便见好就收,笑了笑,语气转为温和:
“好了好了,不笑你了。自家兄弟,说几句玩笑话还不行了?”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东方听池的肩膀,那动作自然而亲昵,
东方听池感受到他话中的暖意,紧绷的肩膀微微放松,脸上的红晕也稍稍褪去,低声嘟囔了一句:“那都是以前的事了……”
令狐蕃离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
“说正事,月初那边,最近有什么新消息吗?”他走到书案后坐下,神色恢复了平日的沉静。
提及正事,东方听池神色一正,转回脸来,认真回答道:“哥……兄长前几日托灵鸽带了信回来。”
他下意识用了更亲近的称呼,随即意识到在谈正事,又稍显生硬地修正过来,
“信上说,他如今正在沧盐州各处走动,明面上是游历山水,探访故旧,暗地里在查探各州县的实际情况,特别是关于盐务渠道和那些世家大族之间的利益勾连。另外,他通过山庄里还认旧主、念旧情的几个老仆人,确实悄悄联系上了一些当年侥幸躲过一劫、或者隐姓埋名藏起来的神火山庄老人。信里提到,好像已经初步找到了几个对山庄还有感情、本事和品性也还过得去的人,正在进一步观察。”
令狐蕃离微微颔,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出有节奏的细微声响,这是他沉思时的习惯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