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事1:拜师】
他跟着陈真走了很长一段路,拐进个破落的道观,观里没有人,到处是柴草积灰。
陈真问他:“你愿意跟着我吗?”
他说:“我像蒲公英一样,没法决定自己的去处。”
陈真笑了笑:“你到哪儿,我都找得到你。长望,不许再反悔。”
陈长望和他对着面,站在大殿门槛外。
他们互相注视了一刻,陈长望从他手里接过香烛,那上头不见火,只有烟。
而後他跨过门槛,在跪上蒲团前,瞟了眼陌生的神像。
他不知道他们是谁,但看到侧边挂着副陈真的画像——一张含笑有威丶高鼻薄颌的侧像,于是悄悄偏过些身体,朝神像与画像间拜了三拜,而後插香。
陈真问:“不後悔?”
香烛烧得愈发烈了,红色的光点终于亮起。
陈长望看到自己消失的双足,这是他头一回有些期待。
他朝陈长望弯了弯唇:“一点儿不後悔。”
——我等你来找我,师父。
无论飘散到何处,他们都要相见。
这是他们对彼此的承诺。
最後一眼,他看到香坛里的红点骤然大亮。
“神明也听见了,陈真。”
——
【旧事2:夜归】
有几年的世道太混乱,陈长望在其中穿梭得灰头土脸。
幸而最险时总会冒出几个陈真的故人,叫他化险为夷,。
有的说陈真酒量如牛,出剑讲话都爽快得很;有的说他早就不喝酒了,听说是死了个故人,难过得很。
这两人一对时间,发现彼此处处矛盾,于是吵起来指着鼻子骂对方撒谎。
最後转向陈长望——“你是他徒弟,你评评理!”
陈长望想了想:“应该是。。。。。。不喝的吧?”
他收到的画像上,没有一张带那个传说中的酒葫芦。
可他对陈真的了解,不如任何一个认识陈真的人深。
他心里流过些酸涩的怨怼。
自己一定是很介意这件事的,因着某日醒来,床头就多了本小传,封皮上“陈真”两个字是名字本人的手迹。
——“不许再在梦里鬼哭狼嚎。”
——
【旧事3:真相】
陈长望很久都没说话,最後冲指责自己不懂变通的故交,很轻地道:“你讲你的选择,我没有要拦。但你不能希望我在朝夕间改易想法——”
“你们踏踏实实走过了很多年,但我像蟪蛄一样,在你们的生命中生一段丶死一段,老一段丶少一段。你们的许多年,对我来说只是转瞬之间,我没法来得及变化。”
当他擡起头来,对面的人看到他眼里盛着的泪水——“我也不想这样的啊。”
就连他动荡人生中,唯一始终不变丶包容着他的陈真,也很久没有写信给自己了。
自己都不知道,是在哪两次流浪间失去了他。
後来晏熔金口无遮拦地,透露了陈真的死讯。
陈长望一时五雷轰顶,他也不想信,可一旦陈真不联系他,旁人的话就是他唯一获取讯息的渠道。
他拿不出别的什麽反驳它。
他握着锦囊,几乎不知道怎麽出的城门,又是如何回到的道观。
他抖着手想再写一封信,但不敢真的去问,要是再石沉大海,岂不是更坐实了陈真身亡的传闻?
于是他在瑟瑟秋风中,将自己蜷缩起来,卧在陈真的画下。
盯着那下角的三个字瞧了很久,直瞧到墨团在眼花时变幻了形状。
尚来不及辨清,就来了信差,信封上仍写着“分愁吾徒亲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