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炸的烟尘三日未散。
鹰嘴崖的崩塌如同一道撕裂大地的伤疤,碎石与断木堆积成山,掩盖了所有痕迹。北狄军当日下午便动总攻,二十万大军如黑潮拍岸,岐山大营在血火中飘摇。
主帐内,炭火噼啪。
萧琰坐在案前,手中朱笔悬停,一滴墨汁在奏报上洇开,将“靖王坠崖,尸骨未寻”八字染成模糊的暗红。他盯着那团墨渍,仿佛盯着一个深不见底的窟窿。
帐帘掀开,林风满身血污走进来,单膝跪地:“陛下,北门守住了,但箭矢已尽,伤亡过半。苏将军左臂中箭,仍在城头督战。”
萧琰没有抬头:“找到他了吗?”
声音平静得可怕。
林风喉结滚动:“末将已派三批死士下崖搜寻,但崖底乱石堆积,且北狄游骑不时骚扰……暂无消息。”
笔尖折断。
萧琰缓缓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却无泪:“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陛下……”林风哽咽,“殿下他……可能已经……”
“朕说,”萧琰一字一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林风低头:“诺。”
他退下后,萧琰枯坐良久,忽然起身走到帐角木箱前,打开。里面整齐叠放着一套玄甲——是萧璟的备用甲胄,肩甲处有一道陈年划痕,那是多年前北境初战留下的。
萧琰抚过那道划痕,指尖颤。
帐外传来急促脚步声,孙院判捧着药碗进来:“陛下,该换药了。”
萧琰左腿被碎石所伤,深可见骨,但他拒绝卧床,每日只草草包扎便坐镇指挥。
“放那儿。”他声音沙哑。
孙院判看着皇帝青灰的脸色,欲言又止,最终低声道:“陛下,您已三日未合眼,再这样下去,伤势会恶化——”
“朕的儿子呢?”萧琰忽然问。
孙院判一愣:“太子殿下在京城监国,一切安好。”
“朕问的是,”萧琰转身,眼神空洞,“朕那个十六岁就会用‘朝野之心’压朕的儿子,这几日可有来信问一句他叔叔的生死?问一句岐山战况?”
孙院判哑然。
答案是没有。太子这三日来三封急函,皆是催促“彻查靖王身世”“安抚朝堂”,无一句关切。
萧琰笑了,笑声苍凉:“朕教养出来的好儿子。”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传令:自今日起,京城来函一律压后。军中事务,由朕直决。”
“陛下,这不合——”
“国难当头,规矩暂放。”萧琰挥手,“去吧。”
孙院判叹息退下。
帐内重归寂静。萧琰走回案前,展开北境地图。岐山如一枚楔子钉在天璇与北狄之间,如今这楔子正在崩裂。若岐山失守,北境门户洞开,北狄铁蹄可长驱直入,直逼京城。
他必须赢。
哪怕赌上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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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崖底乱石深处。
萧璟在剧痛中恢复意识。
眼前是一片黑暗,只有头顶裂缝透下微弱天光。他躺在一堆松软的枯草上,身下垫着不知谁的披风。左肩伤口被重新包扎过,手法粗糙但有效。右腿传来钻心疼痛——摔下来时恐怕骨折了。
“醒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从角落传来。
萧璟艰难转头,看见老道盘坐在三丈外,道袍破烂,后背一片暗红血迹,但神情平静,正用匕削着一截树枝。
“前辈……您没死?”萧璟嘶声问。
“差点。”老道将削尖的树枝递给他当拐杖,“崖壁上有棵老松,拽了一把,落下来时又砸在你这肉垫上,捡回条命。”
萧璟这才想起,坠落时确实扯到了什么。他撑着坐起,环顾四周。这是个天然岩洞,不大,但隐蔽。洞口被碎石半掩,仅容一人爬行出入。
“这是哪里?”
“鹰嘴崖底,往北三百步就是黑水河支流。”老道起身,一瘸一拐走到洞口张望,“北狄人搜过两遍,没现这里。但我们被困住了——上游下游都有北狄岗哨。”
萧璟握紧树枝:“皇兄他们……”
“陛下无碍,苏婉和林风在守城。”老道走回来,从怀中掏出半块硬饼递给他,“吃点东西,你得尽快恢复。”
饼硬得像石头,萧璟就着岩缝滴下的雪水艰难吞咽。每咽一口,胸口都闷痛——恐怕有内伤。
“我昏迷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