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落时分,岐山大营西门。
守门的两个北境老兵靠着残破的木栅打盹。连续三日的血战透支了所有人的精力,此刻难得的停战间隙,连风声都显得沉重。
“老赵,你听见什么没?”年轻些的士兵忽然睁眼。
被唤作老赵的老兵动了动耳朵:“马蹄声……单骑。”
两人立刻抓起长矛,透过栅栏缝隙向外张望。暮色中,一匹瘦马从北面缓步而来,马背上的人裹着脏污的北狄皮袄,低垂着头,看不清面目。
“站住!什么人?”老赵喝问。
来人勒马,缓缓抬头。
火光映亮了一张苍白却熟悉的脸。
两个士兵如遭雷击。
“殿……殿下?!”
萧璟翻身下马——动作有些踉跄,右腿的骨折虽经老道简单固定,但每走一步仍痛彻骨髓。他解下皮袄,露出里面染血的玄色内衬:“开栅,我要见陛下。”
“可、可您不是……”年轻士兵语无伦次。
“我没死。”萧璟声音沙哑,“开栅。”
木栅吱呀拉开。萧璟牵马走入营门,沿途所有看见他的士兵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呆立当场,随即爆出压抑的惊呼:
“靖王殿下?!”
“殿下还活着!”
“快!快去禀报陛下!”
消息如野火燎原。短短半刻钟,整个大营都知道了——靖王回来了,从鹰嘴崖的尸山血海里爬回来了。
萧璟没有理会身后的骚动,径直走向中军大帐。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伤口,但他脊背挺得笔直。沿途士兵自动让开道路,无数目光落在他身上,有惊喜,有敬畏,也有复杂的疑虑。
帐前,林风握着刀柄的手在抖。这个铁打的汉子眼眶通红,死死盯着萧璟走近,嘴唇翕动了半天,才挤出两个字:“殿下……”
“辛苦了。”萧璟拍拍他的肩,掀帘入帐。
帐内炭火正旺。
萧琰背对帐门站在地图前,手中朱笔悬停,似乎在勾勒什么。听到脚步声,他头也不回:“何事?”
声音疲惫而疏离。
萧璟停在帐中,看着皇兄消瘦的背影,喉头哽了哽:“皇兄,我回来了。”
萧琰的背脊瞬间僵硬。
朱笔掉落在地,滚了几圈,停在萧璟脚边。
萧琰缓缓转身。
兄弟二人对视。
三日的煎熬在萧琰脸上刻下了深深痕迹,眼窝深陷,颧骨凸出,唯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此刻正死死盯着萧璟,仿佛要将他刻进骨血里。
“你……”萧琰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是真的吗?”
萧璟上前一步,单膝跪地:“臣弟萧璟,参见陛下。”
他跪得很慢,因为腿伤几乎支撑不住。萧琰看见了他肩头洇出的血迹,看见了他右腿不自然的弯曲,看见了他脸上新添的擦伤。
然后萧琰动了。
不是扶他起来,而是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拽起!
“你还知道回来?!”萧琰低吼,眼中血丝密布,“你跳下去的时候想过回来吗?!想过朕会疯吗?!”
萧璟被他勒得喘不过气,却笑了:“想过。所以回来了。”
“混账!”萧琰一拳砸在他肩上——刻意避开了伤口,砸在完好的右肩,却仍让萧璟痛得闷哼。
紧接着,萧琰将他死死搂进怀里。
那个拥抱紧得几乎要勒断骨头。萧璟感到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自己颈侧,听到皇兄压抑的、破碎的喘息。
“你再敢这样……”萧琰的声音在他耳边颤抖,“朕就废了你的武功,把你锁在未央宫,哪儿也不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