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哭涧的血战在午时前结束。
黑虎营五千精锐,入涧的一千前军尽数覆灭,涧外四千人或降或逃,主将赵阔被苏婉阵斩。但天璇军也付出了惨重代价——三百余人战死,五百余人负伤,更致命的是,靖王萧璟身中冷箭,伤及肺腑,军医施救两个时辰,才勉强吊住一口气。
临时医帐内,血腥味与药味混杂。萧璟躺在简陋的床铺上,胸前裹着厚厚的绷带,仍不断渗出血迹。他脸色白得透明,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若非胸口还有微弱起伏,几乎与死人无异。
孙院判又一次诊脉后,缓缓摇头:“箭伤虽未中心脏,但贯穿右肺,失血过多。且殿下体内本就元气大损,此次……恐怕……”
萧琰站在床尾,背对着众人,沉默如山。帐内将领皆屏息垂,无人敢出声。
良久,萧琰才开口,声音沉静得可怕:“还有多久?”
“若今夜子时前不退高热,恐……”孙院判未尽之言,众人都懂。
萧琰转身,看向老道:“前辈,可还有办法?”
老道眉头紧锁:“老夫能以金针封穴,暂缓伤势恶化。但若要救命,需两样东西:一是北狄圣山的‘千年雪莲蕊’,可续命补元;二是南疆‘金蚕蛊王’,可化解箭上淬的腐骨之毒。”
“何处可得?”
“雪莲蕊……北狄王庭秘库或有收藏。”老道顿了顿,“至于金蚕蛊王,唯有南疆蛊族大祭司持有,向来不外传。”
帐内一片死寂。
这两样东西,哪一样都难如登天——北狄王庭此刻是敌国大本营,南疆距此三千里,且蛊族与中原素不往来。
萧琰却点头:“朕知道了。”他看向苏婉,“派人去南疆,无论什么代价,务必取回金蚕蛊王。”
“诺!”
“至于雪莲蕊……”萧琰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朕亲自去取。”
“陛下不可!”众将齐声劝阻。
“北狄二十万大军屯于落雁坡,王庭守备森严,陛下此去无异于送死!”林风急道。
萧琰抬手止住众人:“朕意已决。”他走到床前,看着昏迷的萧璟,声音低沉,“他是为朕挡的箭。若他死了,朕余生何安?”
这话太重,压得众人无言。
萧琰俯身,在萧璟耳边轻声道:“等朕回来。”
说罢,他直起身,恢复帝王威仪:“传令:韩青暂代北境军务,苏婉、林风辅佐。朕离营期间,一切军务按既定方略执行——死守一线天,不得出城迎战。”
“陛下带多少人马?”韩青问。
“不带人马。”萧琰解下腰间九龙玉佩,置于案上,“朕一人一骑,去回。”
“万万不可!”老道上前一步,“陛下,且不说北狄大军,单是慕容玄一人便深不可测。您重伤未愈,此去凶多吉少!”
萧琰看着他,忽然笑了:“前辈,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替朕去,对不对?”
老道沉默。
“但你去不了。”萧琰淡淡道,“北狄王庭的机关阵法,你或许熟悉;但王庭秘库的守卫,认的不是阵法,是血脉。慕容氏秘库,唯有慕容氏血脉可入。”
他顿了顿,补充道:“而朕身上……有璟儿的血。”
血脉连接后,他与萧璟气血相通,某种意义上,他也算有了慕容氏的血脉气息。
老道怔住,良久,才长叹一声:“陛下打算何时动身?”
“今夜子时。”萧琰看向帐外渐暗的天色,“趁夜色潜入,明日日落前必回。”
众将还想再劝,萧琰已摆手:“都退下吧。韩青留下。”
众人只得行礼退出。帐内只剩萧琰、韩青,以及昏迷的萧璟。
“陛下,”韩青单膝跪地,“末将恳请陛下三思!您是一国之君,身系天下——”
“正因朕是一国之君,才必须去。”萧琰打断他,“韩青,你可知为何天璇立国百年,历经三代,至今仍有前朝旧臣心怀故国?”
韩青一愣。
“因为人心。”萧琰缓缓道,“前朝虽亡,但慕容氏统治北境三百年,恩泽犹在。朕若此时弃璟儿于不顾,那些观望的北境旧族会如何想?他们会说:看,萧氏皇帝连自己的弟弟都能舍弃,何况我们这些前朝遗民?”
他走到案前,指尖划过地图上的北境山河:“北境不稳,则天璇危矣。朕救璟儿,不仅是私情,更是国策。”
韩青恍然,却又苦涩:“可陛下此去……实在太险。”
“险,才有胜算。”萧琰眼中闪过锐光,“慕容玄料定朕会死守一线天,绝想不到朕敢孤身潜入王庭。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他拍了拍韩青的肩:“守好这里。等朕回来。”
“诺!”韩青重重叩,“末将誓死守住一线天,待陛下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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